清晨的霜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像无形的蛇，冰得人骨头打颤。
霍云儿蹲在灶膛前，把最后一点碎柴拢成小火堆。火光映在她瘦削的脸上，颧骨投下深深的阴影，像两弯冷月。锅里煮的是昨天的菜帮子，水面上漂着一星油花，颜色发青，却仍是这屋里唯一的热气。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火堆差点被吹灭。
“哟，小贱人，还知道生火？”
吊梢眼的侍女站在门口，穿着崭新的绛红棉袄，领口一圈白狐毛，衬得脸色更加刻薄。她手里拎着一件半旧的灰布棉衣，正是霍云儿半个月前连夜缝好的——那是她唯一过冬的指望。
侍女把棉衣抖开，指尖一用力，“嗤啦”一声，线脚崩裂，棉絮像受惊的鸟群飞散。
“夫人说了，府里不养闲人，这衣服赏我了。”
霍云儿脸色煞白，下意识伸手去夺。侍女反手一巴掌，清脆响亮，打得她踉跄两步，撞在灶台上。锅铲“咣当”落地，滚烫的菜汤溅在她手背上，立刻浮起一串水泡。
霍雨浩从里屋冲出来，赤着脚，脚底沾着灰。他挡在母亲面前，仰头盯着侍女。六岁孩子的眼睛，却黑得吓人，像两口深井。
侍女被盯得心里发毛，随即恼羞成怒，抬手又要扇下来。
“小杂种，看什么看！”
手掌落下的瞬间，霍雨浩微微侧身，指尖在侍女腕侧轻轻一弹——玄玉手的雏形，只卸了三分力，却足够让那一巴掌偏离方向，重重落在门框上。
“啪！”
木屑飞溅，侍女痛得尖叫，指节瞬间肿成紫红。她低头，看见自已掌心多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黑色木刺，正顺着血管往里钻，疼得钻心。
“你——”
霍雨浩面无表情，脚尖挑起地上的锅铲，铲柄在掌心一转，尖端对准侍女的喉结。他没有说话，只是手腕微微前倾，铲尖在侍女皮肤上压出一个浅浅的血点。
侍女僵住，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孩，是真的敢下手。
霍云儿扑过来，抱住儿子的腰，声音发颤：“雨浩，别……”
霍雨浩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把锅铲塞进母亲手里，自已上前一步，用身l挡住她。
“衣服，留下。”
侍女咬紧牙关，却不敢再动。她看见男孩左眼深处，有一线极淡的金光一闪而逝，像某种古老的兽瞳。
僵持间，院外传来脚步声。护卫换岗的时辰到了。侍女趁机后退两步，把破棉衣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就走。
“晦气！”
门关上的瞬间，霍雨浩弯腰捡起棉衣。棉絮被踩得脏兮兮的，他却拍得很轻，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霍云儿蹲下来，想接过衣服，手指却抖得抓不住。
霍雨浩握住母亲的手，把棉衣塞进她怀里，声音低而坚定：“娘，别怕。今天碎了的，明天我让他们双倍还。”
霍云儿看着他，忽然发现儿子的手背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那是刚才弹出木刺时被划的，血珠已经凝成暗红。她伸手想摸，霍雨浩却缩回手，转身去灶膛边，把火重新拢旺。
火光在他侧脸跳动，映出鼻梁一道细细的阴影，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屋外，雪又开始飘。
一片雪花落在霍雨浩的指尖，瞬间融化，却留下一点冰凉。
他抬头，看向远处白虎公爵府最高的那座角楼，眼底黑得看不见底。
“下一个。”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