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灶膛里,最后一点火炭正慢慢褪成灰白。
霍雨浩蹲在灰烬旁,掌心摊开,上面横着两根细竹片——昨夜从柴房废匾里抽出来的,竹纹细密,带着陈年烟火味。他把竹片放在地上,指尖抵住一端,轻轻一压,“啪”地折断,再压,再断,直到竹片碎成牙签长短的细条。
“骨如玉,筋如弦,血如汞,气如绵……”
口诀在心里滚过,像一粒粒冰珠落进滚水。六岁的身l太弱,他不敢一次把魂力逼到极限,只能把口诀拆成最细的节拍,一寸寸往骨头里敲。
他盘膝坐好,双掌合十,碎竹条夹在指缝间。竹条的棱角硌得生疼,他却越夹越紧。呼吸拉长,魂力顺着经络走,像一条冰凉的小蛇,从丹田爬到肩,再爬进肘,最后停在腕骨。
第一转,温骨。
霍雨浩闭眼,想象自已的腕骨是一块生铁,被魂力的小锤反复敲打。锤落,骨震;锤起,骨松。每一次震动,都有一丝极细的魂力渗进骨缝,像水银填缝。疼痛随之而来——不是刀割,而是钝器碾磨,骨头深处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
额上渗出冷汗,他却不敢停。口诀继续往下走,魂力小蛇钻进指骨,一节一节,把疼痛碾得更碎。竹条在指缝里发出细微的“咔啦”声,表面渐渐浮起一层白霜——那是魂力外泄的征兆。
第二转,炼筋。
疼痛骤然加剧,像有人把他的手筋抽出来,在火上烤得半焦,又塞回去。霍雨浩的指节开始发颤,竹条却纹丝不动。他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疼痛被血腥味压下,魂力继续往前爬。
不知过了多久,竹条“啪”地一声,齐根而断。
霍雨浩睁开眼,掌心一片通红,像被沸水烫过,却没有水泡。指节处,原本薄薄的茧裂开,露出下面淡粉色的新肉。他抬手,对着光看了看——掌纹里的血色比平时深,像一条细小的朱砂线。
还不够。
他把断竹条拢进袖袋,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屋外,雪已停了,风却更利,刀似的刮过耳廓。他赤脚踩在雪上,寒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却被l内残存的魂力逼退。
柴房后有一块青石板,半埋在雪里,表面布记细碎的冰棱。霍雨浩走过去,蹲下身,右手五指微张,掌心向下,悬在石板上方一寸。
“玄玉手·雏形。”
他低声念,魂力从掌心涌出,凝成一层薄薄的光膜,像冰,却比冰更脆。光膜贴上石板,发出“嗤啦”一声轻响,冰棱瞬间汽化,腾起一小团白雾。
霍雨浩收掌,青石板表面留下一个浅浅的掌印,边缘光滑,像被砂纸细细打磨过。
他盯着掌印,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六岁的身l,第一次炼出了“玉皮”。虽然薄得可怜,却足以让他在下一次偷药时,不被药柜的铜锁割破手指。
风更大了,卷起雪粒,打在他赤着的脚踝上,像细小的针。
他却没急着回屋,而是转身,沿着昨夜记下的路线,朝厨房方向走去。脚印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凹,很快被新雪填平。
厨房的后墙根,堆着一垛破瓦罐。霍雨浩蹲下身,拨开雪,露出瓦罐后的小洞——那是小杏昨天指给他看的,侍女们倒泔水的地方,洞口边缘结着厚厚的冰,泛着淡青。
他伸手进洞,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
拿出来,是一枚铜钱大小的铜铃,铃舌用红线系着,铃身刻着细小的“戴”字——公爵府的标记。铃内壁,贴着一圈干涸的血迹,颜色暗红,和井底那缕红雾一模一样。
霍雨浩把铜铃举到耳边,轻轻一晃。
“叮——”
声音极轻,却带着诡异的尾音,像有人在井底回应。
他眯起眼,指尖在铃舌的红线上摩挲——线已褪色,却仍能辨认出,这是用头发编的。
小杏的头发。
霍雨浩想起哑丫头手腕上的淤青,想起井底那缕红雾,想起昨夜阿四消散前,曾往厨房方向飘去。
所有的线,在这一刻,悄悄系在了一起。
他把铜铃收进袖袋,转身,朝井口走去。
雪又开始飘,细碎的雪粒落在他肩头,像一层无声的霜。
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