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谁不知道技术部的周总监是朵高岭之花。
我电脑卡到炸裂,只好趁半夜偷偷用他办公室的顶级配置打游戏。
直到某天忘关麦克风,频道里响起他清冷的声音:第3次了,小同学。
偷用我电脑可以——
要不要连人也一起用了
---
凌晨一点十五分,创格科技的办公区陷在一种近乎死寂的黑暗里,只有安全出口的幽绿标识和零星几个加班狗工位上的屏幕还亮着微光。
我,林薇,行政部资深打杂,此刻正像个偷油的老鼠,蹑手蹑脚地摸向走廊尽头那间唯一的、还透出一点清洁阿姨刚打理完残留湿气的办公室。
技术部总监,周予白的办公室。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响得我自己都嫌吵。指尖碰到冰凉的门把,往下轻轻一压——没锁!
谢天谢地,他今天又忘了反锁。这大概是我第四次干这种事了,轻车熟路地闪身进去,反手极轻地掩上门,没让它发出半点声响。
办公室里有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松木香,跟周予白那个人一样,闻着就拒人千里。但我顾不上了,我的目光贪婪地锁死在办公桌上那台线条流畅、屏幕能照出我鬼祟人影的顶级台式机。
跟我那台开机十分钟、打开个Excel都能喘三喘的老爷机相比,这玩意儿就是梦中情机!
飞快接上自己带来的外设,按下开机键,几乎听不见任何风扇噪音,屏幕瞬间亮起,丝滑得让人想哭。
微信语音频道里,闺蜜小圆的大嗓门炸起来:薇薇你终于来了!掉厕所里了快上号!副本门口人快挤炸了!
来了来了,刚找了个风水宝地。我压低声音,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登录游戏。这网速,这渲染,这技能释放的流畅感!值了!冒着被周予白那个活阎王逮到的风险也值了!
游戏画面美轮美奂,技能特效绚烂满屏,毫不卡顿。我沉浸在暴打BOSS的快感里,暂时把高岭之花周总监发现我把他电脑当网吧的可怕后果抛诸脑后。
公司里谁不知道技术部的周予白是朵高岭之花。年纪轻轻坐上总监位子,能力顶尖,也冷漠得顶尖。西装永远笔挺,表情永远匮乏,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扫过来,能让你在三伏天直接冻成冰雕。行政部的小姑娘们没少私下议论他,但最多也只敢远远瞟一眼,没人敢真的往上凑。
要是被她们知道,我,林薇,不仅深夜潜入他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还用他矜贵的、处理核心代码的电脑打游戏……大概会被乱刀砍死祭天。
薇薇,走位!发什么呆呢!小圆在耳机里吼。
我一激灵,赶紧操作。一定是加班加得神志不清了,才会被他办公室的味道扰得心神不宁,这味道好像无处不在,跟他的人一样存在感极强。
时间在激烈的团战中飞逝。眼看副本就要通关,我激动地敲着键盘,仿佛这样能打出暴击。
就在BOSS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公共频道里爆发出欢呼,我长出一口气,得意地往后一靠,转了转发僵的脖子。
然后,整个人就僵在了椅子上。
耳机里,小圆的咋呼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一片诡异的死寂后,一道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熟悉得让我血液倒流的男声,透过我桌上那个忘了关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语音频道——
第3次了,小同学。
我的呼吸停了。心脏大概也停了。
世界静止,只有那个声音继续,慢条斯理,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一字一字,敲碎我的骨头的。
偷用我电脑可以——
他微妙地顿了一下,像猫在玩弄爪下吓瘫的老鼠。
然后,极其缓慢地,石破天惊地砸下一句。
要不要连人也一起用了
……
……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投入核弹,所有思维、所有恐惧、所有侥幸瞬间汽化。
频道里死一样的寂静维持了大概两三秒,然后彻底炸穿。小圆的尖叫和其他队友懵逼的卧槽、谁在说话、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啊啊!混杂成一片,几乎掀翻我的天灵盖。
但我什么都听不清了。
血液轰隆隆地往头顶冲,脸颊耳朵烫得能煎鸡蛋,手脚却冰冷得如同浸在冰窖里。第3次……他都知道!他甚至知道是第3次!
我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寸一寸、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办公室门口,空无一人。
声音是从……我猛地抬头,看向电脑屏幕右下角。那个我登陆游戏时嫌碍眼直接最小化的企业内部通讯软件图标,正在疯狂闪烁。
一个备注为周总监的头像,在跳动。
他不在门口。他在线。他他妈一直在线!而且就在刚才,在我忘关麦克风、跟小圆她们嚷嚷风水宝地的时候,体贴地、精准地、选择了用这种方式跟我对话!
社会性死亡是什么感觉
就是现在。就是此刻。我想原地爆炸,化作宇宙尘埃,或者穿越回十分钟前掐死那个手贱打开游戏客户端的自己!
薇薇林薇!刚那是谁!什么第三次什么偷用电脑什么人!你说话啊!耳机里,小圆的声音因为极度震惊和八卦而扭曲变调。
我手忙脚乱,几乎是直接把电源线扯了!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屏幕熄灭,机箱运行的低鸣消失,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透进来,勾勒出办公室家具冰冷的轮廓。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我瘫在宽大舒适的人体工学椅上,浑身脱力,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和循环播放的要不要连人也一起用了。
那句话像魔音贯耳,清冷的,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戏谑和……压迫感。是周予白会说的话吗那个周予白那个开会时多废话一句都会用眼神冻死你的周予白
我是不是加班出现幻听了
在黑暗中呆坐了几分钟,心脏才重新开始疯狂跳动,泵出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巨大的慌乱。我手软脚软地爬起来,把自己带来的鼠标键盘塞进包里,做贼一样用袖子把周予白的桌面、键盘、显示器飞快地擦了一遍,毁灭作案痕迹——虽然显然屁用没有。
然后,我拎着包,像身后有鬼追一样,逃离了那间弥漫着松木冷香的办公室。
一路做贼心虚地溜出公司大楼,夜风一吹,我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什么意思偷用我电脑可以——这是不追究我动他电脑的意思可能吗周予白是那么大度的人
……要不要连人也一起用了
这句话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出来,我脸颊爆红,猛地蹲在了马路牙子上,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讽刺是威胁还是……调戏!
最后一个念头太惊悚,我立刻把它摁死在心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是周予白,他眼里只有代码和服务器,女人在他眼里大概跟电脑病毒属于同一物种。
接下来的周末,我是在魂不守舍和极度煎熬中度过的。手机一响就惊跳起来,生怕是HR发来的辞退通知或者公司保安部问我为什么深夜潜入总监办公室。
但风平浪静。
周一,我硬着头皮去上班。我的老爷电脑依然卡得令人发指,但我再也不敢对它有任何怨言,甚至看它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共患难的温情。
战战兢兢一整天,什么都没发生。周予白没来找我,IT部没来扣我电脑,HR也没约谈。仿佛那个惊悚的夜晚只是我压力过大做的一个荒唐梦。
直到快下班时,行政部主管突然叫住我:林薇,把这些文件送到技术部周总监那儿,他急要。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文件瞬间重逾千斤。
该来的,还是来了。
磨蹭到技术楼层,深吸一口气,敲响那扇磨砂玻璃门。
进。里面传来冷淡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周予白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屏幕,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冷光,鼻梁高挺,下颌线绷紧,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情绪。
我把文件放在他桌上:周总监,您要的文件。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没离开屏幕。
我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我脸上。
我紧张得手指蜷缩,几乎要脱口而出对不起周总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却像是没看到我的惊恐,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可能只有一秒,然后极其自然地往下,落在我今天穿的那条及膝连衣裙的腰线上。
那里别着一个很小巧的、猫咪形状的金属腰链,是周末小圆硬拉我出去散心时买的,她说能给我这身寡淡的打扮添点亮点。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送风的声音。
然后,我听到他清晰而平稳地开口,语气淡得像在评价今天的天气:
腰链不错。
我的大脑直接宕机,一片雪花。
他……他注意到了他居然会注意到这种细节还……评论了
还没等我从这巨大的冲击里回过神,他已然微微前倾,肘部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叠,目光重新抬起来,捕捉住我慌乱失措的视线。
那双总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点极细微、难以捕捉的光。
他看着我,用那种讨论技术方案一样的平静口吻,慢悠悠地追加了一句:
看起来……
很方便拎起来。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彻底蓝屏。
方便……拎起来
拎什么拎哪里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血液轰一下全涌到头顶,脸颊烫得能烙饼,手脚却冰凉得不像自己的。我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连眼珠都不会转了,只能傻傻地看着办公桌后面那个男人。
周予白交叠着手指,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问了句吃了吗。他甚至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等我回答。
回答什么谢谢夸奖还是……解释一下怎么个方便法
我喉咙发干,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还有我擂鼓般的心跳,响得我怀疑他也能听见。
几秒死寂的沉默后,他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梢,视线终于从我脸上移开,落回桌上的文件,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公事公办:文件放这里就行。辛苦了。
……结束了
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我
我如蒙大赦,又觉得极度不真实,手脚发软地应了声好的周总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往外逃。
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身后那清冷的声音又追了过来。
对了。
我后背一僵,定在原地,心脏重新提到嗓子眼。
他不会反悔了吧要追究我偷用电脑的事了还是要就拎起来展开详细论述
我慢吞吞地、极其艰难地回过头。
周予白已经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侧脸线条冷峻。他没看我,只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随口吩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那台旧笔记本,配置还过得去,放在储物柜里吃灰也是浪费。他顿了顿,终于瞥了我一眼,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却让我心头猛地一跳。
明天拿来给你用。
我:……啊
他像是没看到我的呆若木鸡,补充道:行政部申请新电脑的流程太慢,耽误工作效率。
……
还有问题他见我不动,又问了一句。
没、没有!谢谢周总监!我几乎是喊出来的,然后拉开门,落荒而逃。
一直冲回行政部自己的工位,一屁股瘫坐在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抱着我那个卡顿到令人发指的老旧显示器,我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真实感。
心脏还在狂跳,脸上的热度迟迟不退。
他给我电脑用用他淘汰下来的旧笔记本还嫌弃行政部流程慢
骗鬼呢!
谁不知道技术部大佬们的淘汰配置,抵得上我们普通员工好几台新机子。而且,周予白是那种会关心行政部一个小职员电脑卡不卡、工作效率高不高的人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回荡起那句方便拎起来,以及更早之前,透过麦克风传来的那句要不要连人也一起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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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奇异的、酥麻的战栗感从脊椎骨窜上来。
我猛地捂住脸。
完了,林薇,你完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忐忑不安地坐到工位,技术部的一个小实习生就抱着一个看起来极其专业的黑色笔记本包过来了,态度恭敬得仿佛在护送什么国家级机密。
林薇姐吗周总监让我把这个给您。
那笔记本一入手,沉甸甸的,质感一流。打开,开机速度快得惊人,屏幕清晰度比我那个糊得像是隔了层毛玻璃的显示器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他妈叫旧笔记本这配置说是顶配移动工作站我都信!
我颤抖着手打开几个日常用的软件,丝滑流畅,毫无卡顿。幸福来得太突然,又太诡异。
周围同事投来好奇和羡慕的目光。
哇,薇薇,换新电脑了这牌子不便宜啊!
技术部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周总监批的他什么时候管这种小事了
我干笑着应付:啊……嗯……旧的,技术部淘汰下来的……
一整天,我都对着这台淘汰下来的电脑心神不宁。工作效率倒是显著提高,但心理压力巨大。总觉得周予白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透过这电脑的摄像头在看着我。
下班铃响,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关机,把这台烫手的宝贝小心翼翼塞回那个昂贵的电脑包,准备带回家供起来。
刚走出公司大楼,手机震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片纯粹的、科技感的深蓝,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Z。
验证消息更是简洁得要命:周予白。
我的手一抖,手机差点直接摔地上。
他他他……他怎么有我微信!哦对,公司内部通讯录好像有……但他加我微信干嘛!兴师问罪还是通知我电脑要收回
我哆哆嗦嗦地通过了验证,脑子里已经预演了一百种死法。
对话框顶端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后,消息过来。
Z:电脑用得习惯吗
我:习惯!非常习惯!谢谢周总监!(附加一个疯狂磕头的表情包)
发完我就想扇自己,发的什么鬼表情包!
Z: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盯着那个嗯字,等了足足十分钟,聊天界面再也没动静。
就这加了微信就问一句习惯不习惯
我满头问号,又不敢问,抱着手机一路神游天外回到家。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周予白没再给我发微信,在公司碰到,他也依旧是那副高冷禁欲、生人勿近的模样,连眼神都没多给我一个。
仿佛送电脑和加微信只是他心血来潮的两步闲棋。
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直到周五晚上,我和小圆在外面吃饭,吐槽这诡异的一周。
小圆咬着吸管,眼睛放光:这还不明显周总监绝对对你有意思!‘把人用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还送电脑!高岭之花下凡了这是!
我脸一热:你别瞎说!他就是……可能就是同情我电脑太卡,影响给技术部打杂的效率
骗鬼呢!小圆翻了个白眼,那他加你微信干嘛就为了问一句习惯不习惯这是铺垫!铺垫懂吗!等着吧,肯定还有后续!
像是为了印证小圆的话,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Z发来的消息。
内容依然言简意赅到令人发指。
明天有空吗
我一口果汁差点呛进气管,咳得惊天动地。
小圆抢过手机,激动得直拍桌子:你看!你看!来了吧!约你了!我就说!
我抢回手机,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手指颤抖地打字。
我:周总监……有什么事吗(试图保持冷静和卑微)
Z:技术部团建,允许带家属。
Z:缺个名额凑折扣。
我:……
小圆:……
小圆:噗——
小圆:哈哈哈哈哈哈凑折扣!周予白真是个人才!这种理由他也想得出来!
我盯着那两条消息,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技术部团建带家属凑折扣
这借口还能再烂一点吗
我憋着气,脑子一抽,回了一句。
我:周总监,我去……是以什么身份呢家属还是……凑折扣的工具人
消息发出去我就后悔了。我在干什么挑衅总监吗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懒得理我,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新消息终于来了。
只有短短一行字。
Z:你觉得,‘偷用我电脑的人’这个身份,怎么样
我盯着那行字,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夜晚,他透过麦克风传来的、清冷又危险的声音。
脸颊的温度一点点升起来。
连旁边咋咋呼呼的小圆都安静了,凑过来看着屏幕,小声哇哦了一下。
我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得又快又重。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复,他的下一条消息紧跟着跳了出来。
Z:明天早上十点,公司楼下等你。
Z:别迟到。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
然后,不等我回应,聊天界面最上方瞬间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旋即又很快消失。
他下线了。
根本就没打算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台电脑的羊毛,果然不是白薅的。
手机屏幕暗下去,最后一点光湮灭在餐厅嘈杂的空气里。
我盯着那漆黑的屏幕,好像能把它盯出两个洞来。
小圆在我对面,激动得差点把柠檬茶的吸管咬烂:答应了!你这必须答应啊林薇!技术部团建!周予白亲自邀请!这是普通工具人待遇吗这分明是‘准家属’试用期!
试用个鬼……我虚弱地反驳,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摸到发烫的耳垂,他就是……就是找不到人凑数,顺便监视我有没有再拿他电脑打游戏吧
放屁!周予白缺那点折扣钱他缺的是……小圆挤眉弄眼,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周予白那条偷用我电脑的人的身份认证,像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在心尖上,痒得厉害,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危险诱惑。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找个借口回绝,比如明天要给家里的仙人掌浇水,或者远房表舅的狗要生孩子了。
但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慢吞吞地敲下一个字。
我:好。
发送。
下一秒就怂得想撤回。但对方的名字那里安静如鸡,没有正在输入,也没有新消息。他大概只是通知我,并不在乎我是否挣扎。
第二天,我站在公司楼下冷风里,感觉自己像个等待被领走的可疑物品。
周六的早晨,写字楼附近人烟稀少。我穿着自己最得体(且心机)的羊绒大衣,化了半小时的妆,脚下却像生了根,不敢往平时停车的地方张望。
差一分钟十点,一辆黑色的SUV无声无息地滑到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周予白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今天没穿西装,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是件同色系的冲锋衣,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点……休闲的冷淡感。
上车。他言简意赅,目光甚至没在我精心打扮过的脸上多停留一秒。
哦,好,周总监。我手忙脚乱地去拉后座的门。
前面。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动作一顿,硬着头皮拉开副驾驶的门。车内很干净,有股和他办公室相似的、淡淡的松木冷香,混着一丝皮革的味道。我小心翼翼地坐进去,系安全带的手指有点抖。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密闭的空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我僵硬地盯着前方,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投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他在看什么我的头发我的侧脸还是我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肩线
地址。他突然开口。
啊我懵了一下。
导航地址。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技术部那群人先过去了,我们直接去场地。
……哦。所以不是集体出发是单独……接送
我赶紧拿出手机,找到小圆昨晚兴奋转发给我的团建地点——市郊一个新开的滑雪场。低头戳着手机屏幕设置导航,却总觉得旁边那道视线没移开。
好不容易设置好,导航机械的女声开始播报路线。
车内又恢复了寂静。
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我绞尽脑汁想找点话题打破这尴尬,比如今天天气真好或者周总监您车开得真稳……
但最终出口的却是没过脑子的一句:周总监,您这车……配置真好,一点噪音都没有。说完就想咬舌头。林薇你个傻子!你在说什么废话!
旁边的人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气息短促,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嗯,他目视前方,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比电脑强点。
我:!!!
血液轰一下全涌到脸上。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瞬间变成鹌鹑,缩在宽大的座椅里,恨不得原地消失。再也不敢主动说一个字。
车程过半,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点,开始有点昏昏欲睡。昨晚因为胡思乱想根本没睡好。
就在我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身边传来细微的响动。周予白似乎调整了一下空调出风口,然后,一股更暖和的微风徐徐吹向我这边。
我偷偷掀开一点眼皮瞥过去。
他依然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好像刚才那个细微的体贴动作只是我的错觉。
心跳漏了一拍。
到达滑雪场,技术部的同事果然已经到了大半。看到我从周予白的副驾驶座上下来,好几道目光瞬间黏了过来,充满了惊讶、探究和我懂了的暧昧。
周予白却像是完全没看见,锁好车,极其自然地对我说了句跟上,就迈开长腿往入口走去。
我硬着头皮,在一众目光洗礼下,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像个被家长领来的小朋友。
租装备的时候,我对着那双硬邦邦的滑雪鞋犯了难,抠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把脚塞进去。
旁边一道阴影罩下来。周予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已经换好了自己的雪鞋,行动自如。他没说话,只是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拿过我手里那只笨重的雪鞋。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周、周总监!我自己来!
他头也没抬,手指利落地掰开卡扣,声音平淡:手笨就别逞强。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偶尔碰到我的脚踝,带着微凉的触感。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脸颊烫得能融化外面的雪。周围好像有同事在倒吸冷气,还有压抑的笑声。
他终于帮我穿好两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走了,他转身,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摔了别哭。
我:……
接下来的时间,我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人间惨剧。滑雪这项运动显然不适合我这种四肢不协调的人。我摔得七荤八素,屁墩儿都快摔成八瓣了。
周予白滑得极好,身姿矫健,在我周围绕来绕去,像棵移动的松树。每次我快要摔倒,他总能恰好出现在我身边,有时是拎一下我的胳膊,有时是挡一下我的腰,动作快得惊人,然后在我惊魂未定时又迅速松开,留下一句冷冰冰的点评:重心往前。脚踝用力。
他碰触的地方,隔着厚厚的滑雪服,都像烙铁一样烫。
中途休息,大家三三两两坐在餐厅里喝热饮。我捧着杯热巧克力,小口小口地啜着,试图缓解摔散架的酸痛和被他那些顺手帮忙搅乱的心跳。
周予白被几个骨干围着讨论一个技术问题,他靠在椅背里,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眼神专注,侧脸在餐厅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没那么有距离感。
有个大胆的女同事笑着凑过去,似乎想请他等会儿教一下滑雪。
他眼皮都没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我这边:没空。
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女同事尴尬地笑了笑,悻悻地走开了。
我心里莫名地,偷偷地,冒起一点小小的气泡。他没空教别人,却有时问一次次把我从雪地里拎起来……
就在这时,他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转头,目光越过几个人,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我的视线。
我像被烫到一样,立刻低头猛喝热巧克力,心跳如鼓。
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似乎极轻地勾了一下嘴角,然后转回去,继续刚才的讨论。
团建结束,回程的路上天色已暗。
我累得够呛,加上车内暖气太足,没抗住睡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彻底歪在车窗玻璃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车好像停了。
我挣扎着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我家小区门口。车内灯没开,只有仪表盘散发出幽微的光,勾勒出周予白安静的侧影。他好像……看了我很久
我瞬间清醒,猛地坐直身体,尴尬地抹了下并不存在的口水:到了对不起周总监,我睡着了……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在昏暗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有点低哑,到了。
我手忙脚乱地去解安全带,嘴里说着:谢谢周总监,今天麻烦您了……
安全带的卡扣有点紧,我抠了一下没抠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
他靠得很近,那股冷冽的松木香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我的动作僵住,呼吸都屏住了。
他没有立刻退开。
车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细微的声音,还有我越来越响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种沉沉的、审视的重量。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
然后,我听到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夜风擦过耳廓,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
工具人当得还合格吗,小同学
那声小同学像带着钩子,在昏暗的车厢里挠了一下。
我解安全带的手指彻底僵住,动弹不得。周予白的手还按在卡扣上,没有移开。温热的指节似有若无地蹭过我手背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太近了。
他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额发,那股冷冽的松木香严密地包裹着我,几乎要夺走我肺里所有的空气。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吵得我怀疑整个车厢都能听见。
工、工具人……我舌头打结,大脑一片空白,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语言,还……还行……
他像是极轻地笑了一下,气息微不可闻。然后,那只按着卡扣的手终于移开,身体也坐回了驾驶座。
骤然拉开的距离让新鲜空气涌入,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却呛得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狼狈不堪。
周予白没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深得像潭水。
周、周总监,我到了,谢谢您!再见!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开车门,踉跄着跳下车,头也不敢回地往小区里冲。
直到跑进楼道,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我才敢大口喘气。脸上的热度烧得厉害,手背上被他碰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
疯了。周予白一定是疯了。或者是我疯了,出现了幻觉。
接下来几天,我活得像个惊弓之鸟。
每次公司内部通讯软件跳动,或者手机微信响,我都心惊肉跳,生怕那个深蓝色的Z跳出来,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但他没有。
周予白恢复了那朵高岭之花的本色。在公司走廊遇见,他目不斜视,冷淡得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冰,仿佛那个在滑雪场把我从雪地里拎起来、在昏暗车厢里低声叫我小同学的男人只是我的臆想。
只有工位上那台运行流畅、价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无声地证明着那段诡异又暧昧的交集真实发生过。
我一边庆幸他没再发作,一边又忍不住盯着那台电脑出神,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行政部和技术部的合作项目多了起来,我免不了要往技术部跑。
每次抱着文件经过周予白那间透明的办公室,我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乱瞟。
但有一次,送文件进去给他签字时,我无意间瞥见他电脑屏幕的一角——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代码界面,而是一个很简单的网页。
网页标题赫然是:《近期口碑较好的甜品店推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周总监……也喜欢吃甜的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指尖在触摸板上轻轻一划,页面瞬间切换成密密麻麻的代码窗口。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签上名字,递还给我,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没有看我一眼。
我捏着文件,手心有点冒汗,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走到门口,鬼使神差地,我回头飞快地瞟了一眼。
周予白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屏幕上,那个甜品店的网页,又偷偷摸摸地回来了半个角。
我的嘴角忍不住悄悄弯了一下。
周五下午,行政部忙得人仰马翻,准备下周一个重要会议的材料。我的老爷机虽然换了核心器官,但打印机却老化得厉害,卡纸卡得让人崩溃。
抱着一摞亟待装订的文件,我望着那台不断发出哀鸣的打印机,欲哭无泪。
怎么了主管皱着眉过来。
王姐,打印机又卡死了,这些文件下午就要送出去……我急得额头冒汗。
技术部那边不是有台高速复印打印机吗去跟他们商量下,应急用用。主管撂下话,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技术部……周予白的地盘。
我抱着那摞沉重的文件,硬着头皮蹭到技术部区域。果然,那台传说中的高速机器就放在离周予白办公室不远的位置。
几个技术部的同事正在埋头工作,没人注意到我。
我做贼似的溜过去,研究着那台比我老爷机高级不知多少倍的机器,小心翼翼地开始操作。机器运转流畅,安静又高效,很快就印好了一沓。
胜利在望!我稍微松了口气,伸手去拿刚印好还带着温热的纸张。
也许是因为放松了警惕,也许是因为地面刚被保洁拖过还有点滑,抱着那摞沉甸甸的文件转身时,脚下一个趔趄!
哎呀!
我低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连人带文件一起摔个四脚朝天。
预想中摔在冰冷地板上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我的腰,稳住了我向前扑倒的趋势。惯性让我整个人撞进一个带着冷冽松木香的怀抱里。那摞文件就没那么幸运了,哗啦一声散落一地,雪白的纸张铺了小半个过道。
我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抬头。
周予白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近在咫尺。他微皱着眉,低头看着我,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深沉难辨。
我的后背紧贴着他的手臂和前胸,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绷紧和胸膛传来的温热。那股熟悉的冷香更浓烈了,几乎将我完全笼罩。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埋头工作的技术部员工都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这边,空气里飘满了无声的卧槽。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周、周总监……我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试图从他怀里站直。
他却没立刻松手,揽在我腰上的手臂甚至又收紧了一下,确保我完全站稳了,才缓缓松开。那短暂的触碰,像烙铁一样烫。
他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文件,然后目光落回我爆红的脸上,语气听不出波澜,却也没有往常那么冷冽。
慌什么。他说,摔了怎么办。
不是疑问句,是淡淡的陈述。却让我心里猛地一颤。
旁边有机灵的同事赶紧过来帮忙捡文件。
我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收拾,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周予白却没走。他也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捡起几张散落的纸,递给我。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指。
我像被电到一样缩回手,文件又差点撒了。
他似乎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别的什么。他把捡好的文件整理齐,塞进我怀里。
用完了他问,指的是那台打印机。
我抱着文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在我滚烫的脸上停顿了两秒,然后转身,丢下一句,下次要印,直接过来。
说完,他就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我僵在原地,抱着那摞失而复得、还沾着他指尖温度的文件,听着周围同事压抑的窃窃私语和抽气声,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一闭上眼,就是周予白揽住我的腰的那瞬间,就是他低头看我的眼神,就是他身上那股冷冽又好闻的松木香。
还有他那句——摔了怎么办。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忽然亮起。
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
那个深蓝色的头像。
Z:下周末有空吗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手指颤抖着点开。
还没等我回复,下一条消息紧跟着蹦了出来。
Z:折扣用完了。
Z:这次需要个正式点的身份。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眼睛发酸。
那行这次需要个正式点的身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混乱的涟漪。
正式点的身份什么才算正式同事朋友还是……
我不敢往下想,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咚咚作响,几乎要盖过一切。
他似乎总能轻易看穿我的慌乱。没等我组织好语言,甚至没等我回复上一个问题,新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Z:下周末有个科技艺术展,业内不少人都去。
Z:缺个女伴。
女伴。
这个词比家属更正式,比工具人更暧昧,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
科技艺术展……听起来确实像是他会去的场合。用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他甚至提前堵死了我以不懂为借口的退路——业内不少人都去,所以需要个伴,很合理。
我盯着那两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发出消息时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步步为营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却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冲动,敲下回复。
我:周总监,您这次……是需要一个能看懂展的女伴,还是一个只需要站着不丢人的女伴
发送。
心跳得更快了。我在挑衅他吗好像有点。但我就是忍不住,想撕开他那层永远公事公办、冷静自持的伪装。
这一次,他回复得没那么快。
对话框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断断续续,显示着那头的迟疑或者……别的什么。
几秒钟后,新消息弹出来。
Z:需要一个。
Z:我看着顺眼的。
我:……
喉咙忽然有点干。
我看着顺眼的。
直白,毫不迂回,甚至带着点蛮横的霸道。不是工作需要,不是凑数需要,仅仅是他需要。因为他顺眼。
所有的挣扎、猜测、忐忑,在这六个字面前突然显得很多余。
脸又开始不争气地发烫。我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被子里,脚趾却忍不住蜷缩起来,蹭着床单。
完了。林薇,你彻底完了。
周末,科技艺术展门口。
我到的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穿着一条不算太正式但也不随意的连衣裙,外面套着大衣,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周予白的车准时滑到我面前。他下车,今天依旧是休闲打扮,深色长裤,一件质感很好的灰色羊绒衫,外面是件及膝的黑色大衣,鼻梁上架着那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清冷又惹眼。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从上到下很快地扫了一遍,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然后极其自然地朝我伸出手。
我愣住,看着他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
门票。他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我只是想多了。
……哦。我脸上微热,赶紧从包里翻出门票递给他。指尖碰到他的,依然带着微凉的触感。
他接过票,很自然地走在我身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进入展厅,里面果然是另一个世界,科技感与艺术性交织,光影炫目。
他确实遇到了不少熟人,彼此点头寒暄。那些人看到他身边的我,眼神里都或多或少流露出惊讶和探究。
周予白的态度却始终坦然,介绍时语气平淡无波:林薇,我同事。
同事。比女伴疏远,却又比路人亲近。我听着这个定义,心里有点微妙的失落,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他偶尔会侧头,低声跟我解释一两件展品的原理或背景,声音不高,气息拂过耳畔,带着他特有的冷调磁性。我其实有些听得半懂不懂,但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偶尔滑动的喉结,就只能胡乱点头。
走到一个沉浸式光影交互装置前,四周黑暗,只有无数光点随着音乐流动,如同置身星河。不少人在这里驻足拍照。
我看得有些入神,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想更靠近那片流淌的光河。
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
我吓了一跳,回头。
周予白站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黑暗模糊了他脸上的轮廓,只有镜片上反射着流动的彩光。他握着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心,他的声音在黑暗和音乐声中显得格外低沉,别撞到设备。
我的手腕在他掌心发烫,心跳声大得恐怕连他都听得见。周围的光点流淌而过,映亮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某种深沉难辨的东西。
他没有立刻松开。
时间好像在这个光影交错的角落停滞了。空气变得粘稠,裹挟着我和他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
他的拇指,似乎无意识地,在我腕骨内侧最柔软的那块皮肤上,极轻地蹭了一下。
像羽毛扫过,却带着电流。
我浑身一颤,呼吸都屏住了。
他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倏地松开了手,转开视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去那边看看。
说完,他率先迈开步子,走向下一个展区。
我僵在原地,手腕上那片刻的温热和摩擦感挥之不去,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没再说话。他走得稍快,我默默跟在后面,脑子里一片混乱。
展览结束,走出场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走在我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饿不饿
我还没从刚才的混乱里完全抽离,愣愣地点头:有点。
附近有家不错的日料。他说着,已经拿出了手机,我订位置。
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
我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忽然鼓起了一点勇气。
周总监。
他操作手机的手指一顿,抬眼看我。
您今天……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脸颊在发烫,但还是坚持问了下去,是以同事的身份,请我吃饭吗
周予白沉默地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像是在评估什么。
午后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却软化不了他那份天生的冷感。
几秒后,他收起手机,朝我走近了一步。
距离瞬间被拉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那股压迫性的松木冷香再次笼罩下来。
他微微低头,目光锁住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进我耳朵里。
林薇,他连名带姓地叫我,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周末从不加班。
我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
所以,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我出现在这里,就不是以你总监的身份。
不是总监的身份……
那是什么
我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句话的信息量,心跳一下比一下沉重,撞击着胸腔。
他不再看我,转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声音随风淡淡飘回来:跟上。吃完饭送你回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却比不上心里某个角落突然炸开的热度。
所以……不是同事。
那他是以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的答案,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埋下的种子,在午后的阳光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了第一个嫩芽。
我快步跟了上去,走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这一次,没有保持距离。
风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