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公府书房。
大舅母周氏回了府后,便找到自家夫君雁北珩,把在法华寺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燕北鹤来找的时候,刚好周氏把事情说完。
“见过大哥,大嫂。”
他进去,看了看二人的脸色,便知道无需自己再多说什么了,便道:“大哥,崔家和段家都来人了,此刻正在正厅候着,母亲让我寻你一同过去。”
“嗯,不急,晾晾他们也好,一会穗穗也要过来,咱们再一同去。”雁北珩沉声道。
燕北鹤诧异:“穗穗不是回去宋府了吗?”
从法华寺回京城后,人是他派人亲自送回去的,临分开时候,说是不来燕府了,要回去休息。
难道?
“大哥?您派人去接穗穗了?”
“嗯。”雁北珩点头,又眸色幽深地道:“她回宋府,怕是不想让咱们几个做舅舅的在处置崔氏一事上为难,但崔氏这次让穗穗受了大委屈,你我,不能不为穗穗做主有些事,总该听一听穗穗的意见。”
“还是大哥考虑的周全。”
这时,周氏欲言又止看向燕北鹤,问道:“二弟,崔氏你打算怎么处置?”
闻言,燕北鹤走向座位,既然不着急去见崔家人,那么他便也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
默了一瞬,他抬头眸色坚定地道:“我打算让崔氏病逝,只是,崔家人那边怕是会闹,还需要大哥帮我去周旋一二。”
燕北鹤脸色暗沉,崔氏能看不起他,崔家人自然也不会高看他,只有大哥雁北珩这个国公爷出马,才能更好震住崔家人。
听得燕北鹤这一句,周氏倏然看过来。
病逝?
人好好的怎么可能说病逝就病逝?
二小叔子口中的“病逝”,是要处死崔氏?
周氏眸光一颤,心中却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崔氏的所作所为,换到哪个府里,都是容不下的。
她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崔氏这么多年没少给她添堵,再加上这次是拿全府人的性命在作妖,她巴不得崔氏这个祸害赶紧死掉。
她也有儿子孙子要保护,也决不允许燕府留下崔氏这样一个害人精!
她可不想哪天醒来,宫中传来一道杀头或者流放的圣旨下来。
另外,她也能看得出来,宋今瑶应该也是盼着崔氏死的。
不过,崔家人那边,的确是个问题。
崔氏的大哥崔忘年任国子监祭酒多年,虽只是个从四品,算不得什么大官,但手下门生学子众多,更有不少门生入了仕,在朝廷里担任要职,崔忘年曾经还担任过几次春闱的主考官,他若是仗着祭酒的身份,随随便便一煽动,便会有大批学子在民间制造舆论,对燕府口诛笔伐。
舆论声势过大,也会毁了燕府的根基。
那么要想处死崔氏就要先堵住崔忘年的嘴。
可要怎么样,才能完全堵住崔忘年老东西的嘴呢?
周氏垂眸想了想,忽地一笑,眸子发亮道:“二弟,一会等穗穗来了后,大嫂随你们一起去见崔家人,保准让崔忘年那个老匹夫不敢发难!”
“大嫂有办法?”燕北鹤看过去,脸上带上点希翼。
虽然他也有办法,但照着今日崔忘年带来一群学子来府的架势来看。
就是过来开撕的。
那么他的办法便不够稳妥了。
周氏笑着点头:“放心,那老匹夫就是个假清高,实际最在乎的就是虚名和黄白之物,大嫂绝对有办法让他乖乖闭嘴!不敢闹事!”
见周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燕北鹤也不由得一笑。
他差点忘了,大嫂周氏年轻时候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
嗯!
骂人也很厉害!
想来崔忘年那个只会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假斯文的老东西,嘴皮子功夫,一定不是大嫂的对手!
很快。
宋今瑶便被燕府的马车接了过来。
她是带着小儿子陆琛来的。
燕府去接人的时候,她正在兰雪院抱着小儿子欣慰地掉眼泪。
想着外祖母见到琛儿病情大好,一定也会很开心,便将人一同带了过来。
这次她把方嬷嬷也带来了,方嬷嬷心中一直记挂着燕老太君,但因着刚来京城那些时日身子不适,耽搁到了现在。
走到大房院子和松鹤居的交叉口,宋今瑶停下来。
转身对着方嬷嬷交代道:“方嬷嬷,你带着琛儿去外祖母的院子等着,陪她老人家说说话,我带着杜嬷嬷和阿蛮去寻大舅舅。”
说罢,宋今瑶又弯下腰叮嘱着小儿子道:“琛儿,到了老太君那里,可一定不准淘气哦!乖乖的,等回去,母亲让人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珍珠糯米圆和缠枝莲纹酥。”
宋今瑶一时改不过来,还是用着之前哄小孩的语气跟小儿子说话。
当下,就见陆琛有点嫌弃又脸红地皱了皱鼻子:“母亲,我不是小孩子了,您说话别像哄三岁稚童那般,孩儿很没面子的。”
宋今瑶见状,不由失笑:“行,琛儿长大了,估计也不喜甜了,那珍珠糯米圆和缠枝莲纹酥,母亲就不让小厨房做了。”
“欸”这下,陆琛有点急了:“别啊!还,还是做吧。”
“孩儿又没说,人长大了口味变了啊”陆琛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小脸上一副装出的老成,又忍不住嘴馋的模样,惹得几人忍俊不禁。
燕府正厅。
段怀义在角落一张太师椅上坐得端正,他修长的指尖捏着一个碧绿茶盏把玩,心中却还在暗搓搓地筹谋着怎么把段怀瑾这个嫡兄撵出府。
不行!
有这样一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嫡兄,他老脸都要挂不住了!
想起回府的路上,听到百姓们对段府的那些议论,段怀义脸上火辣辣的烫,是替嫡兄臊得慌。
等了小半个时辰。
燕家还没有来人。
对面,崔家的十几人等的已经脸上出现了不耐和气愤。
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更是不管不顾,口无遮拦地对着燕家讨伐起来。
“这燕二爷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还不来?太不拿我们崔氏一脉当回事了!”
“燕家人太目中无人了!只让几个丫鬟婆子来招待我们,算怎么回事?呸!还国公府呢,真是没教养!”
这群人,当真是一点都没顾忌此刻自己是在燕家的地盘上,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这后起来的家族,跟咱们崔氏一脉这种百年世家的家风规矩就是没法比,要我说啊,他们燕府能娶到咱们崔家的媳妇,就该偷着乐,怎么可以让二夫人受那么大委屈呢?我可不信,咱们崔家出来的人,能偷人!这不可能,定是他们燕府栽赃的”
“就是!这燕府太没礼数了!我看啊,燕家人是怕了咱们,不敢露面了,你想啊,咱们一众学子,随随便便写点文章就能改变朝廷风向,祭酒大人下面门生众多,更是登高一呼,天下景从,他们燕府权势再是滔天又如何?能斗得过咱们的笔杆子?”
此话一出,正厅内几个伺候茶水的燕府丫鬟婆子,顿时脸上浮上愤怒。
这些人要不要脸啊?
明明是崔氏犯了大错,崔家人上门来不但不夹着尾巴做人,竟还如此猖狂无礼。
真真是斯文败类!
几名小丫鬟恨恨地朝着崔家一伙人剜过去几眼。
更是有两名机灵的小丫鬟退出了正厅,一个往燕老太君的松鹤居跑去,一个往雁北珩的澄明堂方向跑去。
两个小丫鬟这是要把崔家的嘴脸去告诉主子们,免得主子来了还给这群人好脸色。
随着两名丫鬟悄悄退出去,段怀义也朝着聚在一起扎堆的崔家人看过去。
刚刚开口抱怨的是个岁数在二十左右,气质儒雅的书生,看和崔忘年的亲密程度,应该是崔家的一个小辈,瞧着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可说起话来却是一副狂妄自得的嘴脸。
按理说,此人这句“登高一呼,天下景从”就犯了大忌讳,然崔望年这个祭酒却是不但未加制止,还一副很是受用,得意自满的嘴脸。
段怀义见了,暗自摇了摇头。
难怪现在很多风评都说崔氏一脉是一代不如一代。
果不其然!
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这群文人敢说,他都不敢听!
传到陛下耳中,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段怀义喝掉手中茶盏内最后一点茶水,把茶盏重重掷在桌上,起身离开了乌烟瘴气的正厅!
他打算在门外等着燕家来人接待。
里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文人学子,他当真是懒得看!
刚迈出正厅。
段怀义远远地就见到燕家主事的人过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燕国公燕北珩,一左一右旁侧是燕二爷燕北鹤和燕大夫人周氏。
身后还跟着不少丫鬟婆子和燕府的带刀护卫。
那些护卫各个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一看都是练家子。
呼啦啦一群朝这边正厅的方向走来,打眼看过去,最起码得有三四十人。
这阵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紧接着,他视线扫了一眼小步跟在周氏身侧低语的粉衣丫鬟,这个丫鬟正是刚刚悄悄从正厅跑出去的其中一个。
想来,现在跟周氏报告的应该就是崔家人在正厅内不善的言辞。
段怀义眸子闪了闪,暗自啧了声,一会儿正厅里一定会有一场好戏。
他脑中想象了一瞬,里面那些崔家的软脚虾,等见到燕府这样的阵仗,吓尿的样子,心情总算是舒爽了些。
明明他是来赔罪的,可不知为何,竟也生出了几分看戏的心态。
段怀义往这边看来的同时,宋今瑶走在大舅舅三人身后,也通过缝隙远远瞧了段怀义好几眼。
这几眼,让宋今瑶心中受到的震撼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