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那块表沉得像块冰铐,金属表带硌着腕骨,每一次脉搏跳动都清晰地将它的存在感砸进神经末梢。j。那个字母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烙下无形的印记。
许念猛地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地冲下来,她把手腕凑过去,用力地搓,皮肤很快泛起一片刺眼的红,那表盘却纹丝不动,冷眼旁观她的徒劳。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圈却泛着红,黑发凌乱地贴在颊边,像个溺水后刚被拖上岸的幸存者,惊魂未定。
外面传来女生嬉笑着走进来的声音,谈话内容清晰地钻进耳朵:
“看见没?刚才江少……”
“真拦下了?我的天,她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没看出来吗?穷酸样,江少估计就是新鲜两天,赌不赌?一周,最多一周。”
“一周?太高看她了吧,三天顶天了……”
声音在看见隔间门口她的帆布鞋时戛然而止,随即变成意味不明的低笑和窸窣耳语。
许念关掉水龙头,水流声停止,寂静放大着那些窥探。她扯过一张粗糙的纸巾,胡乱擦了擦手和脸,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外面的女生立刻噤声,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假装补妆。
她低着头,快步走出去,手腕上的表坠得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重又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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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每一道目光都裹着刺。她坐回自已的位置,尽量缩起身子,降低存在感。通桌是个戴眼镜的女生,默默把椅子往另一边挪了挪。
下午的课,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黑板上的公式和讲台上的声音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手腕上冰冷的触感和那句“假装爱我——这是你唯一能从这里毕业的机会”在脑子里反复轰鸣。
放学铃响,她几乎是弹起来的,又强迫自已慢下来,机械地收拾书包。周围的人像潮水一样涌出去,喧闹声充斥走廊。
她磨蹭到最后,才背上书包,一步步挪出教室。
江驰就靠在走廊尽头那扇窗边,姿势和中午一模一样,仿佛这几个小时他根本没离开过。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边,却化不开他眼底的冷硬。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快速滑动,神情淡漠。
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
“慢了。”
许念停下脚步,离他三米远。手指死死抠着书包带子。
他收起手机,终于看向她,目光在她手腕上的表停留了一瞬,像是确认所有物是否完好。
“走吧。”
他转身就走,甚至没有确认她是否跟上。
许念咬着牙,胃里一阵翻搅。她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挺拔优越,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她几乎想转身朝相反方向跑掉。
但手腕上的表沉甸甸地提醒她。那张折叠的、边缘发毛的纸,在她书包夹层里无声尖叫。
她迈开脚步,跟了上去。始终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像个小尾巴,沉默地缀在他身后。
所过之处,一切喧嚣都被按下静音键。所有学生,无论是嬉笑打闹的还是讨论题目的,都会瞬间停下,自动分开一条道,目光复杂地投向前面那个少年,又更快地、带着探究或怜悯地扫过她。
他走得不快,但步伐很大,她需要稍微加快频率才能跟上。没人敢靠近他,他周围像有个无形的真空地带,而她,正被迫闯入这个地带。
校门口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颜色低调,但车型和车牌都昭示着不菲。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江驰弯腰准备上车,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半张脸,目光落在她身上。
“地址。”
许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家的地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涌上来。她报出一个老旧小区的名字,声音干涩。
他没什么表示,先坐了进去。
司机看向她,让了个请的手势。
许念看着那宽敞却逼仄的后座,像是看着一个华丽的囚笼。她迟疑了几秒,弯腰钻了进去。
车内空间很大,但她紧贴着另一侧车门坐着,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雪松混合着皮革的清冷气味包裹过来,让她呼吸困难。
他一上车就重新拿出手机看着,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繁华街景逐渐被更生活化、也更破旧的街區取代。
车厢内的死寂比任何斥责都难熬。
车子最终在那个有着二十年房龄、墙皮剥落的小区门口停下。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许念几乎是立刻去拉车门把手。
“明天早上七点。”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起伏,像在下达指令,“这里等。”
她动作僵住,没有回头,低低地“嗯”了一声,飞快地推开门下车,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小区大门。
直到跑进昏暗的楼道,确认那辆车已经离开,她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手腕上的表盘在楼道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她拿出钥匙,打开家门。一股淡淡的药味和饭菜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念念回来了?”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疲惫却温暖的笑容,“新学校怎么样?通学老师好不好相处?”
许念下意识地把戴着表的手藏到身后,手指蜷缩起来,努力扯出一个笑。
“嗯,挺好的。”声音有点哑,“学校很大,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