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五,沈遇没有加班。
下班回家之后,她并没有立刻推门而入,而是在自家老破小的居民楼门前站定,面无表情的听着从室内传来的各种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居民楼的窗户还是最古老的推拉式的玻璃窗,外面加了一道防盗网。丝毫没有隔音的功能,沈遇站在门外,能清晰的听到屋内的说话声。
“死丫头,真是反了天了。”
“看我不打死她。”
父亲沈国良醉醺醺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骂骂咧咧,仔细听去,还夹杂着继母尖锐刻薄的话语。
“你养的好女儿,好好的婚事说退就退。”
“没有彩礼,以后咱俩喝西北风啊。”
“行了行了。”
沈国良恶狠狠的说道,语气里满是不耐。
“明天我就去周家道歉,这婚无论如何也不能退。”
两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偶尔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噼里啪啦声。
沈遇站在门口低垂着双眸,长呼一口气,她并不想在此时进去,便拢了拢风衣的衣领,侧了侧肩膀,将身子斜倚在门框上,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干枯枫叶,直到门那边的人仿佛骂的没了力气,声音越来越小。
良久,沈遇掏出钥匙,推门而入。
屋内的沈国良正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酒瓶子哗啦啦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溅的满桌都是。
不舍得浪费,沈国良用手指蘸着桌上的白酒,迅速的递进嘴里,每吸一口,眼睛就眯的细长,嘴里发出满足的吧嗒声。
听到门口有动静,沈国良回过头来,见是沈遇,大掌啪的一声拍在餐桌上,“你他妈还有脸回来!”
沈遇没有回声,脱下外套打算回自己的房间,沈国良见她不搭理自己,更是怒气冲天,一个健步冲上前,不分青红皂白,狠狠一巴掌将沈遇扇倒在地。
力气太大,震的手掌发麻,他收回大掌用力的甩了几下,才将酥麻感甩掉。
沈遇被打的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她捂着迅速肿胀起来的半张脸,不哭也不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老旧的两室一厅里空空荡荡,电视上此时正插播着饮料的广告,一家人坐在一起,小孩子在旁边蹦蹦跳跳,发出欢快的笑声。
与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国良藏蓝的秋衣外面,套了一件老旧的背心毛衣,秋衣的袖口有些脱线了,挽的老高。他满嘴酒气,因为愤怒涨红着一张脸,站在沈遇面前,低着头俯视着她,手指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家的婚约你说退就退,你知道他们给多少钱彩礼吗?”
继母许芳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不停的拨弄着自己新烫的满头的小卷。
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嘴唇抹的通红,语气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客气,阴阳怪气道:“你们老沈家可真是出息了呀,婚姻大事都不和父母商量,周家的婚约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斜睨着沈遇,冷哼了一声,“真当自己是仙女儿呢。”
耳朵里传来嗡嗡的蜂鸣声,沈遇怔怔的看着继母一开一合的嘴唇,垂了垂眸,缓了好大一阵,耳边的蜂鸣声才渐渐褪去。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一手撑着地面,踉跄着站起身来。
婚约是十三年前爷爷用自己的双腿换了周家爷爷一命,周家感恩,这才定下了两家的婚约。
沈遇想过退婚的后果,却不知道在父亲这里,竟能引起如此的轩然大波。
她勾了勾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原来继母往日里对自己的客气都是假的。
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她的幸福,是周太太的名声,是周家许诺的两百万的彩礼。
沈遇低垂着头,往自己和妹妹的房间走去,将沈国良喋喋不休的叫骂声隔绝在门外。
一进门,便见妹妹沈辞躲在门后哭的双眼红肿。
“姐,你回来啦!”沈辞委屈地一把抱住沈辞。
沈辞刚刚19岁,大学还没毕业,单纯又胆小。
沈遇不顾自己肿痛的脸颊,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打着沈辞的后背,低声安抚着,“别怕,姐没事。”
“姐,你以后怎么办啊?”沈辞小声哽咽着问道。
“我不想住在家里了。”
沈辞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不知所措。
房间里简单的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布艺的衣柜。
姐妹俩从小到大挤在这里,陪伴着彼此,度过了大多数时光。
沈遇摸摸沈辞的头,拿出手机给她转了点钱。
“你不用管姐姐,快点回学校,等你就放假了,我们就搬出去住。”
沈辞念的京市艺术学院,离沈
家并不远,倒几趟地铁就可以。
周末没有兼职的时候,沈辞就会回来陪沈遇。
这个家里令人太过窒息,两个人相互陪伴总归会好一些。
沈遇说完,便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自己的生活用品,推开门走了出去。
老旧的房门发出咯吱的声响。
沈国良此时已经喝的面红耳赤,他见沈遇提着行李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推带搡的将沈遇推出了门外。
“滚滚滚,我老沈家没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女儿。”
沈辞怯生生的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沈遇离开的背影和沈国良低俗的叫骂声,红着眼眶,不敢哭出声,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老旧的防盗门在沈遇的身后哐当一声合上,将刺耳的辱骂声隔绝开来。
沈遇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垂了垂眸,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