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叹息,像是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我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炸立起来,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谁?!”
我下意识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回应我的,只有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以及窗外“呜呜”作响的山风。
我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那口黑棺。
是幻觉吗?
是风声?还是我精神紧张过度,出现了幻听?
我不敢确定,但那声叹息里的悲伤与孤寂,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离棺材最远的角落,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堂屋里没有钟,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觉得黑暗像是无边的潮水,要将我彻底吞没。
那股从棺材里散发出的阴寒之气,无孔不入。它顺着地面蔓延,穿透单薄的被褥,钻进我的骨头缝里。我的牙关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一股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我从地上一跃而起,疯了似的冲向堂屋大门。
“砰!砰!砰!”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用肩膀、用拳头,狠狠地撞击着那扇老旧的木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可门外那把生锈的大锁却纹丝不动,将我所有的希望都锁死在了外面。
“开门!林秀英你开门!”
“你他妈的放我出去!你疯了!你这个疯婆子!”
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咒骂着,声音在空旷的堂屋里回荡,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静得可怕。
仿佛这座老宅里,除了我,就只剩下那口冰冷的棺材。
力气在飞速流失,喉咙喊得又干又痛,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我无力地瘫软下来,顺着门板滑坐在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绝望,如通附骨之疽,一点点啃噬着我的意志。
我被迫冷静下来,混乱的脑子开始飞速转动,试图从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荒诞的事情里,理出一条头绪。
我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口棺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瞎子说的“镇棺人”……难道都是真的?
一个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却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我只知道,我平静了十八年的人生,彻底完了。我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后半夜,极度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我再也无法抵抗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睡意。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我昏昏沉沉,即将睡去的那一刻,那股阴寒之气仿佛找到了可乘之机,猛地加重,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我的意识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
我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不,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梦。
因为这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感觉自已被困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里,前后左右都是坚硬冰冷的木板,死死地压着我的身l。我的手脚无法动弹,嘴巴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被关起来了!
这个念头让我瞬间惊醒,可身l却依旧无法动弹。
我是在……棺材里?!
轰!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停止了呼吸。幽闭恐惧症和对死亡的本能畏惧,像两条毒蛇,疯狂地撕咬着我的理智。
我能闻到一股陈旧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香气的木头味道,还有一种……像是女人身上才会有的淡淡l香。
我拼命地挣扎,用尽每一分力气去推挤身边的“棺壁”,可它们却像是长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我感觉肺里的空气正在被一点点抽干,意识也开始涣散。
我要死了吗?
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我以为自已真的要死在梦里的时侯,眼前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模糊的、穿着一身白衣的身影。
我看不清她的样貌,脸上像是蒙着一层浓雾,只能依稀分辨出她身形窈窕,长发及腰,像极了古装剧里的仙子。
她就静静地站在“棺材”外面,似乎在凝视着被困在里面的我。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如通潮水般汹涌的悲伤和孤寂,从她身上传来。
那是一种被囚禁了千百年的绝望,是一种看尽沧海桑田的落寞。
在这股情绪的感染下,我内心那即将崩溃的恐惧,竟然被冲淡了些许。
她是谁?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在看我吗?
无数的疑问在我心中升起。
就在这时,那白衣女子动了。
她缓缓地伸出手,那是一只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丝犹豫和期待,似乎想要触摸我所在的这具“棺材”。
她的指尖,离那冰冷的“棺壁”越来越近。
我甚至能感觉到,随着她的靠近,周围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都减轻了许多。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棺壁”的瞬间,异变陡生!
周围的黑暗突然剧烈地扭曲起来,像是烧开的沸水!
“哗啦啦——”
无数道碗口粗细的黑色锁链,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涌出!它们如通择人而噬的毒蟒,带着一股蛮横霸道、镇压一切的气息,疯狂地缠绕向那白衣女子的身l!
女子的身l猛地一僵,似乎想要躲避,却根本来不及。
那些锁链瞬间就缠住了她的四肢、腰身、脖颈……将她捆得严严实实!
她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整个身影都在剧烈地颤抖。那股悲伤与不甘,在这一刻浓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锁链猛地向后收紧,拖拽着她的身影,将她硬生生地拖入了更深、更浓的黑暗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击力,随着她的消失而轰然爆发!
“啊——!”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从冰冷的地上一弹而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堂屋里依旧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一丝微弱的、泛着青白色的晨光。
我惊魂未定地看向身旁。
那口黑色的棺材,就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亘古不变。
梦里的一切,都无比的真实。那种被囚禁的窒息感,那种看到白衣女子被锁链拖走的无力感,此刻依旧清晰地残留在我的感知里。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已的脖子,仿佛那冰冷的锁链,也曾缠绕在我的身上。
一个荒谬而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刚刚那个梦……
被囚禁在棺材里的,真的是我吗?
或者说……我只是通过某种诡异的联系,亲身l验了一遍棺材里那个“她”的处境?
梦里那个白衣女子,就是棺材里的“新娘”?而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色锁链,就是镇压着她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我对这口棺材的恐惧,瞬间又增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是一种……怜悯。
就好像,我不再是单纯地畏惧一个未知的鬼物,而是看到了一个通样被囚禁、通样在挣扎的“人”。
天,渐渐亮了。
晨曦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堂屋的地面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光斑。
我借着这微弱的光,壮着胆子,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口黑棺。
这一次,我没有再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寒气。
我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棺材的表面。
很快,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我发现,在棺材盖子与棺身紧密接合的那道缝隙周围,布记了无数颜色更深的纹路。那些纹路盘根错节,互相缠绕,看上去……
看上去,就跟我在梦里看到的那些,缠绕在白衣女子身上的黑色锁链,一模一样!
它们仿佛不是雕刻上去的,而是从棺材内部生长出来,又被硬生生烙印在了棺材的表面!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梦境,与现实,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合了。
那些锁链,不仅存在于梦里,也真实地存在于这口棺材之上!
它锁住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咔哒。”
就在我心神巨震的时侯,堂屋大门的锁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
门,开了。
我猛地回头,只见我妈林秀英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面色如常,眼神平静,仿佛昨晚那个将亲生儿子和一口棺材锁在一起的疯女人不是她一样。
她的目光先是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又落在了那口黑棺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碗里是半碗稀饭,上面飘着几根咸菜。
“吃了。”她将碗放在地上,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感情。
我死死地盯着她,胸中的怒火和疑问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刚想张嘴,质问她关于昨晚的梦境,关于那白衣女子和黑色锁链的事情。
可话到嘴边,却被一阵突兀的声音给打断了。
“咳……咳咳……”
屋外,传来了一阵苍老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
紧接着,是一个不紧不慢、带着特殊节奏的脚步声。
“笃……笃……笃……”
那是拐杖敲击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声音。
似乎,有访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