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二两碎银,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个全新的未来。
苏凌薇将银子小心地贴身收好,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与钱掌柜的交锋,看似平静,实则耗费了她极大的心神。她必须表现得恰到好处,既不能像个无知村姑任人宰割,又不能显得过于精明惹人怀疑。
如今,目的达成,她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得以放松。
她没有立刻离开济世堂,而是在药铺里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花三个铜板,买了一小包最便宜的甘草片。这既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让人觉得她纯粹是来卖药的,也是为了给苏小石泡水喝,润喉止咳。
走出济世堂,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苏凌薇眯了眯眼,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饥饿感。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清晨到现在,只喝了半碗清粥。
她没有去饭馆酒楼,而是走到街角一个卖炊饼的摊子前,花了一个铜板,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杂面炊饼。饼身粗糙,甚至有些硌牙,但对饥肠辘辘的她来说,已是难得的美味。
她一边小口地啃着炊饼,一边开始规划这二两银子的用途。
首先是粮食。这是重中之重,是活下去的根本。她没有去城里最大的粮行,那里人多眼杂,她一个孤女提着大量粮食回去,太过招摇。她专挑那些偏僻的小巷,找到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买了二十斤糙米,十斤杂粮面。
店主看她一个小姑娘买这么多,有些诧异,但苏凌薇只说是替村里人代买,便也打消了他的疑虑。她没有一次性买太多,细水长流,才不会引人注目。
接着是盐。她又换了一家铺子,狠下心花了一百文,买了一大包足有五斤重的粗盐。有了盐,不仅能调味,更能用来腌制食物,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储备。
油,她也买了一小陶罐,是最便宜的猪油,但那股荤腥的香气,已经足以让苏小石高兴得跳起来。
她还买了一口新的铁锅。家里那口陶锅缺口太大,煮东西总漏,一口小号的铁锅花了她二百文,让她心疼不已,但她知道,这是必要投资。
做完这一切,她特意绕到集市的另一头,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停下。她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麦芽糖人,想起了弟弟期盼的眼神。最终,她花两个铜板,买了一串最简单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糖衣,在阳光下煞是好看。
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根本拿不了。于是,她又花十个铜板,雇了一辆村里人进城常用的牛车,约定好在城门口等,自己则将东西分批运了过去。
当所有的物资都装上牛车,苏凌薇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二两银子,转眼就花去了将近四分之一。但看着车上那一口袋一口袋的粮食和物资,她的心里却无比踏实。
回程的路,因为坐在牛车上,轻松了许多。赶车的是个憨厚的老伯,听闻她一个女娃子独自来县城置办家业,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夕阳西下,牛车在青山村的村口停下。苏凌薇谢过老伯,自己扛着、抱着,一趟又一趟地将东西搬回了那间破败的茅草屋。
“姐姐!”
苏小石听到动静,从门缝里看到是姐姐,立刻打开了门。当他看到屋子中央堆起的米袋、面袋、新铁锅和那一罐油时,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石,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苏凌薇笑着,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那串糖葫芦。
“糖葫芦!”苏小石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接过糖葫芦,却没有立刻吃,而是先伸出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外面的糖衣,甜得他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姐姐,我们……我们有这么多米了吗?”他指着米袋,声音都在发颤。
“嗯,”苏凌薇肯定地点头,“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挨饿了。姐姐保证,顿顿让你吃饱饭。”
那天晚上,苏凌薇用新买的铁锅,熬了一锅雪白的白米粥。她奢侈地在粥里滴了一滴猪油,又撒了一点点盐花。
仅仅是这样一锅简单的白粥,对姐弟俩来说,却不亚于一场盛宴。米粒被熬得开了花,米油丰厚,入口香滑软糯,那股纯粹的米香混合着一丝丝油香,是他们记忆里最美好的味道。
苏小石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抬起头,看着苏凌薇,认真地说道:“姐姐,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苏凌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小子,以后还有更好吃的呢。等过两天,姐姐给你炖肉吃。”
“嗯!”苏小石用力地点头,将脸埋进碗里,大口地喝了起来。
吃过晚饭,苏凌薇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有了粮食,基本生存问题解决了。下一步,就是改善居住环境。这茅草屋四处漏风,眼看就要入秋,必须在冬天来临之前,把它修葺得结实一些,至少不能漏雨漏雪。
她还计划着,再去一趟青龙山。那里的山姜、野葱,还有可能存在的其他药材,都是她未来的财富来源。她甚至开始构思,如何利用这些天然的调味品,制作出一些独特的东西,拿到镇上去卖。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夜渐渐深了,窗外虫鸣阵阵,月光如水银泻地,洒满了整个小院。苏小石早已带着满足的微笑进入了梦乡。苏凌薇吹熄了油灯,躺在床上,听着弟弟均匀的呼吸声,心中一片宁静。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正感到安心的夜晚。
然而,这份宁静,却在午夜时分,被一阵突兀而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
“咚!咚!咚!”
敲门声沉重而有力,绝不是村里人那种试探性的叩门。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苏小石被惊醒,害怕地缩进了苏凌薇的怀里:“姐姐……是谁啊?”
苏凌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坐起身,将弟弟护在身后,压低声音道:“别怕,有姐姐在。”
她脑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是村里哪个不怀好意的人,看到她今天买了东西,想来打秋风,甚至是抢劫?还是……有别的什么人?
“谁在外面?”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沉声问道,同时悄悄地将那把猎刀摸到了手中。
门外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任何感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请问,是苏凌薇姑娘吗?”
不是村里人的口音!
苏凌薇的心猛地一沉。她握紧了刀柄,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苏姑娘不必惊慌,”门外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我家主人有请,想请姑娘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你家主人是谁?我不认识。天色已晚,恕不待客,各位请回吧!”苏凌薇毫不犹豫地拒绝。深更半夜,来路不明的人,她绝不可能跟他们走。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就在苏凌薇以为他们已经放弃离开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却多了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姑娘今日,是否曾去过城南的济世堂?”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苏凌薇的脑中炸响!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是济世堂的人?还是……通过济世堂找到了自己?是为了那株天麻?可钱掌柜已经银货两讫,为何还要派人深夜前来?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翻滚,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了她。
她没有回答,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门外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声音冷了几分:“苏姑娘,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车驾已在村口等候,不会耽误姑娘太久。”
苏凌薇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月光下,她看到院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身形高大,气息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而在更远处的村口,隐约可见一辆马车的轮廓,车前挂着的灯笼,在夜色中透出两点昏黄的光,显得神秘而压抑。
这不是普通的邀请。这更像是一场无法拒绝的传唤。
她到底,是惹上了什么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