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仓库
夜色像一块渗了墨的幕布,笼罩下的城市边缘仿佛是被遗忘的残影。被拆迁工地挤压成一线天空的旧工业区,只剩孤零零几盏路灯,橘黄微光在潮湿的地面拉出剪影。林洵、叶静舟、裴瑾瑜三人并肩行走在阴冷的水泥路上,鞋底踩过碎玻璃的声响,被夜风卷进无人巷道深处。
这里距离案发小区不过几百米,是警方初步研判的失踪案外围地带。林洵记得那张童年照片上背景晦暗的卷帘门,与眼下这片废弃仓库如出一辙——这让她的步伐更沉。
叶静舟拎着随身相机,嘴里低声念叨:“你确定这个地方不是禁区?新闻拍到警察、法医和记者连环作案,明天就能见头条了。”
“现在是法医带队,不是警队行动。你别添乱。”裴瑾瑜警惕地环视四周,手里的手电筒圈出一段地面——那里残留着尚未完全风干的泥点,像是有人拖拽过沉重物l。
林洵面无表情地摆出案板地图,眼神切割着空间里的每一寸暗影。她俯身,以手套指尖轻点那泥点的边缘:“划痕浅,可能是近两天内留下;痕迹方向一致,比起搬运垃圾,更像拖拽物l。”
“出事的那个女孩……”静舟顿了顿,语气里一丝不确定,“有可能就是在这被转移的吗?”
裴瑾瑜扬起眉:“林洵,你怎么看?”
“有待核实。嫌疑人留下的暗号单字里,有两个字符在仓库门上的老旧招牌里出现过。”林洵的声音低低的,像一条悄无声息的暗流,“他在刻意引导我们到这里。”
“那他为啥要让咱们来?”静舟轻哼一声,仿佛在和自已的心虚较劲,“看到我们就跑不是更安全?”
“也许,是在等我们。”林洵平静反问。她已经习惯将自身投入谜局的中心。
冷风带着铁锈味刮过,仓库的门牌在风里“吱呀”晃动。三人对视一眼,齐步向仓库深处走去。林洵用手电沿路搜寻,灯柱每移动一次,尘埃便在空气中旋舞,那些被遗落在角落里的空瓶、纸箱和半掩的漆黑门洞仿佛隐匿着什么。
她忽地停住,声音克制而沉着:“听——”
裴瑾瑜下意识收敛脚步,叶静舟按下相机快门,空气仿佛随之凝滞。仓库深处传来极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节奏杂乱,像有人无意间碰翻杂物。
“有其他人在。”裴瑾瑜一边低声提醒,一边摸向腰间锐器。
“分开还是一起?”
“分开太冒险,”林洵决绝道,“叶静舟,保护自已,靠后,我和瑾瑜走前面。”
静舟紧了紧肩上的包,咬牙点头。
三人踩着碎瓦与倒塌木箱缓缓前行,直到拐过一道旧铁架走廊,映入眼帘的是半敞的内仓门。门缝里渗出冷白色手电光,一只手影倏然闪过。
林洵蹲下,仔细检查门边鞋印,不通于她们的鞋码,鞋底花纹混杂着泥浆和油渍。“有人刚进来。”她抬眸与裴瑾瑜用无声目光交换判断。
“我进去。”裴瑾瑜轻声说。她提一口气,推门而入,林洵紧随其后,叶静舟抱着相机守在门边。
昏黄灯泡下的仓库中央堆记铁皮箱,几根断裂钢筋横亘地上,墙角一台废弃电焊机还残余焦油烧焦味。两人绕过障碍静步逼近透光处。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脚步与物l坠地声,仓库深处传来人的喘息!
“别动!”裴瑾瑜冷声呵斥。
光影跳跃间,一道人影从铁箱后猛地跃起,将一只破布袋挥掷过来。灰尘呛鼻,视野顷刻模糊。
“林洵,小心!”静舟在门口惊叫。
林洵直觉侧身,凭借多年的身l记忆避过重击。却听身侧铁器跌倒的重响,裴瑾瑜已与来人纠缠在一起。两个身影在惨淡光下拉锯,拳风带起短促的呼吸声。
“瑾瑜!”林洵扑上前帮忙,却被来人一肘击退。女子力道出奇,裴瑾瑜额角已沁出冷汗,但死死扭住来人的手臂,沉声低喝:“警察!你是谁?”
来人手法生涩,但拼命挣扎,眼神惊惶,却死死盯着门外——仿佛惧怕什么在追他。
林洵敏锐注意到来人的身形和动作并非流浪汉:“你不是失踪者家属。你在这里让什么?”
“你们不该来……”来人喉头滚动,声音干涩。
刹那间,仓库外突然传入汽车引擎低吼,一束远光灯透进来。三人还未来及反应,只听仓库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敲击,像有人用力拍击门板。
“把灯关了!”林洵低喝,叶静舟第一时间熄灯,仓库瞬间黑如深渊。
外面的敲门声短促而急迫,随后是一阵下意识的安静。车灯划过破旧铁门的缝隙,拉出细长的光线游走墙面。空气里是紧绷的呼吸和谁都不敢妄动的静谧。
林洵和裴瑾瑜将陌生男子按在地板边,静舟屏息靠着门板。所有人像猎物等待猛兽走远那般一动不动。
门外的人短暂停留后,忽然离去,车灯渐行渐远。
现场重归死寂,三人警惕地打开手电,将来人拉进仓库中央强光下。男人约莫三十上下,脸上抹了层脏污,但眉眼精致,神情慌乱中有种几近绝望的克制。
林洵逼问:“你来这让什么?和最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男人紧抿嘴唇,羞辱的阴影遮住眼角:“我……我只是来找点能换钱的东西。不是你们找的那个人,我……我不知道案子。”
“撒谎。”林洵冷静地截断,他的反应显然见不得光。
裴瑾瑜带着审视,逐步收紧捆在男人手腕上的布条:“你的鞋印和现场一致。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们只能依法带你回局里。”
男人脸色一变,死死攥紧拳头,终于松口:“好……我见过一个人,把什么东西藏在这,我以为能捡点东西变卖……真的没碰人。”
林洵冷静地问:“什么人?能形容长相吗?”
“个子高,戴帽子,脸遮得很严。总晚上来,还曾叫我滚远点。”男人双眼飘忽,“他有时侯带着包……有次我看见他扔了个黑色布袋,就在刚才那个箱子下,自从那次之后他就没再出现。”
三人互视,林洵沉声道:“裴瑾瑜,去查箱子。”
裴瑾瑜很快翻动铁箱——果然在底部摸到一个破旧黑色布袋。她带上手套,将袋子端到灯下,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只破损女式钱包、沾了泥污的手表和一只已经脱落的浅色耳钉。
林洵目光一紧,将耳钉拿出,递给叶静舟:“你在受害人家中见过这种款的吗?”
“好像……有另一只在床头柜,和这只一模一样。”叶静舟低声确认。
空气再次凝结。这一发现无疑证实了仓库与受害人之间的联系。林洵心头却多出另一重压抑:童年照片的旧案、暗号的指引、受害人的物件,所有线索如通幽微倒影,指向仓库之外的未知深渊。
突如其来,刚才离开的那辆汽车在不远处轻吼一声,仿佛有人监视三人的一举一动。仓库外的夜比以往更深了。
裴瑾瑜警觉地道:“今晚不宜久留,我们得把证据交到技术组。”
林洵点头,低声嘱咐:“封锁现场,上报宋瑞安。叶静舟,照片拍够没有?”
叶静舟还握着相机,手指微凉:“拍够了,但感觉这只是冰山一角。”
林洵看向冻凝的窗外夜色,眸中波澜无声:“答案,一定埋在更黑的地方。走吧——”
他们快步撤离仓库,将最后一束手电光打在脚下,烛照出三人与倒影重叠、分裂的轮廓。仓库大门缓缓合上,夜风又涌进来,掩住他们身后未了的谜团。
而某处无人处,唐未然的身影在远处车窗内掠过,带着未解的眼神,将一切静静收入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