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那些或躲闪、或轻蔑的眼神。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沈清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身上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昏黄暮色下的道路。
一路无话。
陆承屹没有问“今天怎么样”,也没有说“别理他们”。
他只是在车子颠簸过一个土坑时,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大手,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有些冰凉的手。
他的手掌很烫,干燥而有力。
那股热度,透过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沈清禾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但身体的本能,却贪恋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默的温暖。
回到家,简单的晚饭过后,陆承屹去烧水洗漱。
沈清禾则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灯光,摊开了她的笔记本。
当陆承屹端着热水盆从厨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灯光下,她纤瘦的背影挺得笔直,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侧脸的轮廓柔和而坚定。
明明一身疲惫,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他看不懂,却能感受到其中巨大能量的光芒。
陆承屹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许久。
他放下水盆,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陆承屹没有去营里,而是开着车,直接去了九所的后勤处。
后勤处的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李,看到陆承屹一身戎装地走进来,连忙热情地站了起来。
“哎呀,陆营长!稀客啊!来来来,快请坐!”
李主任对这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铁血营长印象深刻,更知道他背后通着总部的大人物。
“李主任,不坐了,来找您是想请您帮个小忙。”陆承屹开门见山,语气客气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您说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绝不含糊!”
陆承屹递过去一根烟,沉声说道:“我爱人,沈清禾,刚调来你们所里,是做翻译工作的。”
“她这工作,需要绝对的安静,怕打扰到其他研究员同志正常工作。”
他顿了顿,语气十分自然。
“所以我想问问,所里有没有什么空置的、没人用的小房间?最好偏一点,能让她安安静静地看资料就行。”
李主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他只当是这位年轻营长心疼新婚妻子,想给她找个清闲不受打扰的好地方。
这简直是举手之劳。
他立刻从一串钥匙里翻找起来,大笔一挥,开了一张条子。
“有有有!主楼后面,有一间以前堆放旧设备的仓库,早就清空了,一直锁着。地方不大,但绝对清静!”
他将一把生了锈的铜钥匙和条子一起递给陆承屹。
“陆营长你拿着,随时都能用!”
陆承屹接过钥匙,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将那间堆满灰尘和蛛网的仓库,打扫得干干净净。
墙壁被他用湿布擦过,露出了斑驳的白色墙皮。
水泥地被他用水冲刷了三遍,扫得一尘不染。
他从营里拉来一张淘汰的旧书桌,一张椅子,自己动手,把桌腿钉得牢牢的。
他又从电工房找来电线和灯泡,爬上梯子,接好了一盏能照亮整个房间的电灯。
傍晚,当他带着沈清禾来到这个“秘密基地”时,他自己身上还沾着灰,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他用那把铜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门。
“吱呀——”
沈清禾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简陋,却一尘不染的小天地。
一张桌,一把椅,头顶一盏散发着温暖黄光的白炽灯。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潮湿和灰尘被扫除后的清新味道。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陆承屹。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的风,他的军装袖子卷着,脸上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疲惫和期待的神情。
沈清禾那双如古井般沉静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在这一刻,她泛起了复杂难言的,剧烈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