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夜风,野得像头脱缰的牲口,胡冲乱撞。
沙粒抽打在“解放”牌卡车掉漆的铁皮上,噼啪作响,混着远处兵痞们敲碗的醉闹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车头前,篝火的光被彻底隔绝,只剩下月光,将两道对峙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空气,死寂如冰。
陆承屹那句“没有我,你那把钥匙还能开哪儿的门”,像一颗闷在水里的炸雷,无声,却震得他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话一出口,他就悔了。
太混账,太流氓,像个逼人就范的山大王。他盯着沈清禾垂下的眼帘,那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他心里那点靠烈酒壮起来的蛮横,正飞速地萎缩。
完了,又搞砸了。
他把她逼得太紧。
陆承屹喉结滚动,狼狈与懊恼烧得他脸皮发烫。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伸手,想夺回那把被他拍在车头盖上的黄铜钥匙。
“当我没说。”他嗓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拿着,去哪儿都行,我”
话音未落。
他的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扣住了。
那只手不大,甚至在轻微发颤,却像一道精准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他全身的神经。陆承屹整个人,从头到脚,彻底僵住。
他猛地抬眼,瞳孔里尽是难以置信。
沈清禾扣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拾起了那把泛着冷光的钥匙。她没看他,指腹摩挲着钥匙上崭新的齿纹,像在分析一道陌生的编码。
时间仿佛凝固了。就在陆承屹感觉自己心跳快要罢工时,她终于抬头。那双总像深潭般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是一片纯粹而茫然的困惑。
“锅里有饭,身边有人,心里有底。”她极轻地,逐字重复着他那句粗糙的定义,像在解码一种全新的语言。然后,她看向他,用探讨学术问题般严谨而不确定的口吻,问道:“陆承屹,这就是你定义的‘家’?”
陆承屹的大脑“嗡”的一声,被这句问话彻底搅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他看着她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求知欲,那不是反诘,不是嘲弄,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缴械投降的迷茫。
他那颗高悬的心,被这问话狠狠烫了一下。
“是。”他喉咙干涩,挤出一个单音,“我我书读得少,说不好。但就是这个意思。”
“收到。”沈清禾点了点头,仿佛录入了一个关键参数。她松开他的手,将那把铜钥匙放进了自己衬衫胸前的口袋,动作不大,却郑重得像在封存一份绝密档案。
看着钥匙消失在她胸口的位置,陆承屹那颗悬了一晚上的心,轰然落地。
那感觉,比打赢一场恶仗还踏实。
“老张,你他娘的往哪儿滋尿!溅老子一鞋!”
“滚蛋!黑灯瞎火的鬼看得见!”
不远处,两个醉汉勾肩搭背地晃过来,骂咧咧地解着裤腰带。
陆承屹的脸“唰”地黑了。
他几乎是本能反应,一把将沈清禾拽到身前,旋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她死死地护在卡车头和自己滚烫的胸膛之间。
“别动!脸转过去!”他低吼,声音又急又凶,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狼。
空间骤然收紧,逼仄而滚烫。
沈清禾的后背撞上冰冷的铁皮,激得她一颤。而面前,是他坚硬如铁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的确良布料,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跳,野蛮,失序。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