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像是揉碎了的沙子,没日没夜地吹。
军区演习指挥部设在一个挖空了半边山体的地堡里,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几十盏高瓦数的白炽灯把室内照得惨白,灯光下,是那张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巨大沙盘。沙盘上,黑羊谷的地形被细沙和石膏塑造成型,沟壑纵横,惟妙惟肖。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盘上那个代表着三营的红色小旗上,它正被一名年轻参谋用长长的竹杆,小心翼翼地向着“黑羊谷”的腹地推进。
“报告,三营已进入谷口五公里,通讯正常。”通讯兵的声音通过老式扬声器传出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滋滋”声。
指挥部里紧绷的气氛稍稍一松。
通讯处的张处长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刚想喘口气,旁边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别急嘛,老张。”说话的是刘工,军区资格最老的技术专家,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端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上面“赠给最可爱的人”的红字已经斑驳。他呷了口浓茶,眼皮都没抬一下:“这黑羊谷的‘鬼门关’,还没到呢。”
刘工是坚定的“大功率制胜论”者。演习前一天,陆承屹和沈清禾搞的那个“中继方案”测试,虽然勉强成功了,但在他看来,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信号衰减那么厉害,靠几个小功率电台接力?胡闹!”这是他在技术讨论会上的原话,“我们从老大哥那里引进的这套大功率电台,就是为了应付复杂电磁环境的!把功率开到最大,没有穿不透的山头!我们搞技术,要相信科学,不能信一个黄毛丫头的异想天开!”
他的话很有分量,最终,司令员拍板:演习按原计划进行,沈清禾的方案,列为“绝密预备方案”,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启用。
此刻,刘工的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是老资格对理论的绝对自信。
沙盘边,年轻参谋手中的竹杆又往前推了推,红色小旗越过了一条用红色毛线标注的虚线——强磁场干扰区。
几乎是同一时间,扬声器里的声音变了调。
“尖刀收到请讲滋啦滋沙沙”陆承屹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断断续续,随即被愈发刺耳的电流噪音彻底吞没。
“尖刀!尖刀!听到请回答!我是指挥部!”张处长一把抢过话筒,对着它大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像是戈壁滩上永不停歇的风在嘲笑他们的徒劳。
“加大功率!切换备用频率!快!”张处长几乎是咆哮着下令。
几个通讯兵满头大汗,手指在电台旋钮上飞快地转动,每一次徒劳的呼叫,都只换来扬声器里那片死寂的白噪音。
“没用的。”刘工终于放下了茶缸,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早就说过,物理规律是不可违逆的。那地下的铁矿石,就是一块巨大的磁铁,能把信号全吸干净。”
他的语气里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疲惫与固执。
“啪!”
角落里,一个负责记录的文书手里的铅笔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沙盘。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指挥部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