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戈壁滩的风已经有了刀子般的锋利。
三营的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再是单调的黄沙味和伙房里万年不变的炖土豆味儿,而是多了一股肉香。
是从沼气灶上飘出来的。那簇淡蓝色的火焰,烧得又旺又稳,不像烧柴火那样烟熏火燎,也不像烧煤球那样总带着一股子呛人的硫磺味。它安安静entj地舔着大铁锅的锅底,锅里翻滚着浓白的鱼汤,几片菜叶子在汤里沉浮,绿得晃眼。
炊事班长老王,正拿着个大铁勺,小心翼翼地撇去浮沫,嘴里哼着《打靶归来》,调子都比平时欢快了三分。
“老王,嘛呢?偷吃是不是?”二连连长张大山嗓门洪亮,人还没到,声音先砸了进来。
“去去去,你个张大黑脸,狗鼻子啊?”老王笑骂着,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吹了吹递过去,“尝尝,咱营里自己种的青菜,配上刚捞的鱼,就着这沼气火炖出来的汤,一个字,鲜!”
张大山也不客气,凑过去“滋溜”一口,烫得直哈哈气,眼睛却亮了:“嘿!真他娘的鲜!这日子,美!”
这声“美”,是整个三营战士们的心声。
温室大棚里,一垄垄的青菜、萝卜、小葱长得喜人,给这片死寂的黄土地,硬生生开出了一片生命的绿洲。战士们每天训练完了,总爱绕到大棚边上,隔着塑料薄膜,眼巴巴地看着里面,那眼神,比看新兵蛋子还亲。
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3号院那个清冷的女人。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之一,三营最高指挥官陆承屹,此刻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散发着比窗外寒风还要凛冽的低气压。
他面前摊着一份训练计划,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手边的搪瓷缸子,印着“赠给最可爱的人”,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些掉漆。
“铃铃铃——!”
桌上那台老旧的黑色手摇电话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陆承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神,一把抓起沉甸甸的话筒,声音里压着火:“喂!三营,陆承屹!”
“承屹啊!火气不小嘛!是不是又在操练底下那帮兔崽子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又熟悉的声音,是师部参谋长。
陆承屹的语气下意识地放缓了些,但依旧僵硬:“参谋长,您有指示?”
“指示谈不上,是天大的好事!”参谋长在那头哈哈大笑,背景里还能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声,显然是在会议室,“你小子,藏得够深啊!要不是你们营的报告递上来,我们都还蒙在鼓里!沼气供能,温室种菜,你这是要解决我们整个戈壁驻防部队的后勤大难题啊!”
陆承屹握着话筒,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但眉头却皱得更紧。
“军区首长亲自看了你们的报告,批了八个字:‘技术革新,功在当代’!”参谋长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军区决定了,下周在地区总部,召开全军区的后勤技术成果展示会。你们三营,是头号重点!首长点名要看!”
陆承屹的心,猛地一沉。
“你,现在就去通知你们的总技术负责人,”参谋长在那头下达了命令,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准备好所有的技术图纸、数据报告、操作流程,下周三之前,到军区总部来!你亲自带队,要向所有兄弟单位,做现场汇报和技术讲解!”
“总技术负责人”陆承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对!就是报告上写的那个,沈清禾同志!人才啊!必须要保护好,也必须要让她站到台前,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部队的技术力量!”
“是!保证完成任务!”
“咔哒”一声,陆承屹挂了电话,办公室里重新陷入死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抽烟,而是走到窗边,死死盯着远处3号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