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白毛风,像是给整个三营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洗礼。
试验田,不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粪坑”,反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圣地”。那些参与过“固沙抗风”战役的士兵,走在路上,腰杆都比别人挺得直,看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老子跟老天爷干过一仗”的牛气。而“沈技术员”这四个字,也彻底成了三营的一个传奇。
这一切,沈清禾本人并不关心。
在床上被陆承屹用“医嘱”和“军令”强制“禁足”了一天,灌了两瓶葡萄糖后,她又恢复了那台精密仪器的本色,重新出现在了试验田里。那座被他们合力保下来的温室大棚,经过几天的修补加固,已经焕然一新。沥青和麻布补好了破损的油布,断裂的主梁也被厚木板夹紧,显得更加粗壮有力。
今天,是播种的日子。
大棚里,改良过的沙土被分装在一个个用木板钉成的育苗盘里,颜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湿润的黑褐色,散发着一股雨后青草般的味道。
沈清禾戴着手套,正一丝不苟地向士兵们讲解着播种的要点。
“我们今天播种的,是第一批耐寒性最好的青菜和菠菜种子。”她指着育苗盘,“种子之间的间距,必须保持在五厘米,深度不能超过一点五厘米。太深,种子破土会消耗过多养分,太浅,又容易被水分冲走。”
她的声音清冷依旧,但那些士兵们,此刻却听得比上政治课还要认真,一个个像小学生一样,努力把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讲完最基本的要点,沈清禾并没有立刻让大家开始。她转身,从一个用冰块和棉被层层包裹的铁皮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个玻璃瓶。
瓶子里,装着一些看起来像是泥浆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小张好奇地问。
“根瘤菌和固氮菌的培养液。”沈清禾言简意赅。
“菌?”士兵们面面相觑,这个词,他们只在卫生队宣传的“预防疾病”标语上见过,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清禾看出了他们的疑虑,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下达了命令。
“播种前,每一颗种子,都必须在这个培养液里,浸泡三十秒。记住,是三十秒,不能多,也不能少。”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座钟,“小张,你负责计时。”
“啊?用用这泥汤子泡种子?”刘老倔凑了过来,他实在没忍住,“沈技术员,这这能行吗?别把好好的种子给泡坏了。”
“这是命令。”沈清禾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
刘老倔被噎了回去,只能挠着头,一脸担忧地看着那些金贵的种子。
陆承屹就站在不远处,背着手,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不懂什么“菌”,但他懂,这个女人做的每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后,都有一套她自己的、他无法反驳的逻辑。
他没有干涉,只是沉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