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吧。”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陆承屹的肩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那二十个士兵,大气都不敢出,目光在他们暴怒的营长和那个挺着肚子、却比谁都站得更直的女人之间,来回游移。
陆承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清禾。
他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畏惧、退缩,甚至是挑衅。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清澈,冰冷,映照出他此刻所有的愤怒、屈辱和狼狈。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怒火,你的脸面,与我正在做的事情相比,毫无意义。
一股比愤怒更灼人的情绪,是羞耻,从他的脚底板,一路烧到了天灵盖。
他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最终,他猛地松开钳制着沈清禾手腕的手,像是甩开一块烫手的烙铁。他没有再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猛地转过身,在一众士兵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用一种近乎溃逃的姿态,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试验田。
沈清禾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捏出红痕的手腕,她轻轻地揉了揉。那火辣辣的疼,提醒着她刚才那场对峙有多真实。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转过身,用一种比平时更冷、更硬的声音,对那些还愣着的士兵说道:
“看什么?今天的任务完不成,谁也别想吃饭!”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整个营区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之下。
陆承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再没出来过。试验田里,沈清禾也一反常态地严厉,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会招来她不带任何感情的训斥,二十个士兵被她练得比在训练场上还紧张。
傍晚,收工的时候。
小张犹豫了半天,还是凑了上去,小声说:“沈技术员,您您别跟我们营长一般见识。他那人就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但他没坏心眼。今天大院里那些婆娘说的话太难听了,他也是”
“你的意思是,因为别人说了难听的话,他就可以把火撒在我的头上?”沈清禾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温度。
小张瞬间被噎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是你们的营长,不是我的。我跟他之间,只有工作关系。”沈清禾说完,便抱着她的笔记本,径直回了3号院,留给所有人一个冷硬的背影。
夜,深了。
3号院的灯,亮着。
突然,“笃笃笃”,一阵沉闷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沈清禾放下手里的笔,眉头微蹙。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陆承屹。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作训服,穿着干净的常服,头发似乎也用水抹过,梳得整整齐齐。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还有一个黄色的搪瓷饭缸。
戈壁滩的夜风,吹得他身形笔挺,也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白天的火药味。
“有事?”沈清禾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语气疏离。
陆承屹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炊事班给你留的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苹果,后勤处刚送来的,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