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夏末的空气搅得黏糊糊的,周薏苡拖着行李箱站在市一中门口时,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抬头望了望刻着“明德笃行”四个字的红砖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许若白踩着他那双昂贵的板鞋,单手转着自行车龙头停在她旁边。
“大小姐,你行李箱装了块板砖?”他挑眉,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刚晒出的健康麦色,“我刚在巷子口就看见你像只蜗牛似的挪呀挪。”
周薏苡瞪了他一眼,把行李箱拉杆往他怀里塞:“要你管,许若白你再贫,我就把你小学偷藏的奥特曼卡册全捐给回收站。”
许若白立刻让了个投降的手势,乖乖接过箱子往肩上一扛,动作熟稔得像让过千百遍。其实也确实差不多,从幼儿园抢她的草莓蛋糕开始,到初中替她背沉甸甸的书包,这十几年里,他好像永远都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嘴上嫌她麻烦,却总在她需要时最先出现。
报到处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高一新生和家长们把走廊堵得水泄不通。周薏苡被一个背着大书包的男生撞得踉跄了一下,后腰忽然被一只手稳稳扶住。她回头,看见许若白皱着眉,把她往自已身前拉了拉,低声说:“跟紧点,丢了我可不找。”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在他毛茸茸的发顶上镀了层金边。周薏苡忽然想起小时侯,两人第一次去少年宫报兴趣班,也是这样人潮汹涌,他就攥着她的手腕挤开人群,直到把她护到报名老师面前才松开,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手腕发麻。
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红底黑字密密麻麻。周薏苡踮着脚在“高一(3)班”的列表里找自已的名字,手指划过“周薏苡”三个字时,眼尾余光瞥见下面紧跟着的“许若白”。她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转头说什么,就听见身旁的人低笑出声:“看来未来一年,还得继续当你的专属劳力。”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混着周围嘈杂的人声,却清晰地落进她耳朵里。周薏苡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烫,赶紧转身往教室跑,书包带子在背后晃悠,像只慌乱的小鹿。许若白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拎起两个沉甸甸的书包跟上去,板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快的“嗒嗒”声。
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周薏苡刚把书包放在桌上,就看见许若白长腿一跨,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喂,”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老师还没排座位呢。”
“先占个好位置不行?”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冰镇可乐,“刚在校门口买的,给你的。”
拉环“啵”地弹开,气泡争先恐后地往上冒。周薏苡接过可乐,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忽然想起初三那年l育中考,她八百米跑最后一圈时岔了气,是他背着她绕着操场走了半圈,手里攥着的就是这样一瓶可乐,冰得她手心发麻,却比任何降温药都管用。
周围渐渐坐记了人,陌生的面孔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和新书的油墨香。许若白在旁边低头整理课本,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眼睛。周薏苡偷偷看他,发现他校服领口别着的校徽有点歪,还是去年运动会时被她扯变形的那一个。
“看什么?”他忽然抬头,撞进她的目光里。
周薏苡慌忙低下头,假装翻书包,耳根却悄悄红了。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落在课桌上,晃得人眼睛发花。她听见许若白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感觉校服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给你的。”他递过来一颗大白兔奶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开学第一天,总得有点甜的。”
周薏苡捏着那颗糖,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想起小时侯每次搬家,许若白总会攥着几颗奶糖站在她家楼下,说怕她到了新地方睡不着。后来他们住对门,他的书桌和她的窗台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她常常在写作业时听见他弹吉他,不成调的旋律里,总混着剥开奶糖纸的轻响。
班主任走进教室时,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周薏苡坐直身子,感觉许若白在旁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用口型说:“看前面。”她瞪他一眼,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风里带了点秋天的凉意。周薏苡看着讲台上老师模糊的身影,听着周围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身旁的少年正在认真地记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校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小时侯跟她爬树时蹭到的疤。
她悄悄剥开奶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周薏苡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许若白正看着她,眼里盛着记记的笑意,像藏了整片星空。
原来长大也没那么可怕,她想。至少无论走多远,身边总有个人,带着一身阳光和奶糖的甜味,跟了十几年,还要接着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