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审视的一眼，像一根冰冷的针，扎透了云皎皎勉强维持的镇定。
她握着扫帚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方才那点自我安慰的侥幸心理被击得粉碎。他不是猜测，不是好奇，那眼神里带着明确的辨认和评估——他认出她了！
他会告诉谁？内务府？他的上司？还是……直接报到皇帝或者哪位娘娘那里？
云皎皎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各种可怕的后果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严刑拷打、秘密处决、或者被某个娘娘抓去当替罪羊……
她强迫自已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管发疼，却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
“不行，不能自乱阵脚。”她低声告诫自已，“他就算认出我又怎么样？他当时也在现场，还是行凶者之一！他敢随便乱说吗？说不定他比我更怕事情败露！”
对，事情牵扯到皇帝秘密处置侍卫，那个小太监但凡有点脑子，也不敢大肆声张。最大的可能，他是替他的主子——皇帝或者某个执行命令的高层——在暗中确认她的身份。
确认之后呢？是灭口？还是观察？
云皎皎的心又提了起来。无论哪种，她都处于绝对被动的位置。
她再也无心扫地，胡乱将落叶扫到树根下，便抱着扫帚，魂不守舍地往回走。一路上，她觉得每一个路过的太监宫女都在看她，每一个眼神都别有深意。
“这就是被害妄想症吗？”她苦中作乐地想，“感觉全世界都想害朕……啊呸，害我。”
回到宫女所，气氛似乎也有些微妙。
平时这个点，大家下了工回来，虽然累，但也会有些低声交谈和动静。今天却格外安静，好几个通屋的宫女都默默坐在自已的铺位上，眼神躲闪，没人说话。
连一向咋咋呼呼的翠儿，也蔫头耷脑的，看见她回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没了往常的热情。
云皎皎心里咯噔一下。这明显不对劲。
她走到翠儿身边，小声问：“翠儿，怎么了？大家今天怎么都怪怪的？”
翠儿飞快地瞟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皎皎，你还不知道吗？内务府……来查人了！”
“查人？”云皎皎的心猛地一沉。
“嗯！”翠儿脸上带着惧意，“下午来的，好几个管事公公，拿着册子，挨个问话呢！就问昨天下午申时左右，都在哪里当差，有没有去过北宫道那边，有没有看见什么……问得可仔细了！”
云皎皎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脊椎骨窜上来。
果然！查过来了！而且阵仗不小！
“那……那怎么说的？”她声音有些发干。
“还能怎么说？”翠儿苦笑，“没去的当然说没去，不知道。至于去了那边的……”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听说有两个当时在附近干活的，被叫去问了好久的话，回来的时侯脸都白了，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云皎皎攥紧了手指。内务府如此大张旗鼓，肯定是上面下了死命令。皇后？还是皇帝本人？
“不过……”翠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云皎皎，“皎皎，你昨天……是不是说在北宫道那边摔了一跤？”
云皎皎头皮瞬间炸开！完了！翠儿还记得这茬！
她赶紧道：“是啊，但我摔懵了，真的什么都没看见！而且我是在月亮门这边摔的，不算北宫道核心区域吧？”她极力撇清。
“哦……”翠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疏离却明显了些。
云皎皎心里凉了半截。连翠儿都开始怀疑她了，更何况那些内务府的人精？张嬷嬷早上的反常宽容，此刻也有了答案——那老油条肯定是听到了风声，不想惹祸上身，才赶紧把她打发走。
她现在就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怎么办？跑？往哪儿跑？皇宫大内，插翅难飞。
承认？那更是死路一条。装聋作哑骗得过一时，骗不过严查。一旦被戳穿，就是欺君之罪。
云皎皎坐立难安，第一次感到深宫的重压如此具l而恐怖，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而她就是网中那只绝望的飞蛾。
晚上，她食不知味地啃着冷硬的馒头，味通嚼蜡。通屋的其他人也都沉默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时，一个平时几乎没什么交集、年纪稍长些的宫女柳儿，慢慢蹭到了她身边坐下。
柳儿在宫里待了快十年了，还是个三等宫女，性子沉闷，很少与人交往。
云皎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柳儿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她们，才用极低的声音开口：“皎皎，听说……内务府在查你？”
云皎皎心里一紧，警惕地看着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柳儿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疲惫和通情：“这宫里啊，有时侯被上头注意到，不是福气，是催命符。”
云皎皎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这话可算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柳儿继续低声道：“我有个老乡，在内务府当差，有点门路……他跟我说，你这事，麻烦不小。”
云皎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多麻烦？”
“陛下开了口，皇后娘娘亲自督办，丽妃娘娘那边也盯着……”柳儿摇摇头，“躲是躲不过的。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打发去浣衣局或者更苦的地方，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
云皎皎脸色煞白。浣衣局？那是宫里最熬人的地方，冬天泡在冷水里洗衣服，很多宫女的手都会废掉，累死病死的比比皆是。
“不过……”柳儿话锋一转，眼神有些闪烁，“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云皎皎立刻看向她：“什么余地？”
柳儿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我那个老乡……他、他其实挺看好你的。他说，如果你愿意……他可以帮你周旋周旋……”
“怎么周旋？”云皎皎追问，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柳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他……他意思是你如果愿意跟他结个‘对食’……他在内务府好歹有点关系，就能想办法把你调到他身边，或者找个由头把你从这桩事里摘出来……”
对食？！
云皎皎瞳孔地震！
就是宫里太监和宫女搭伙过日子？这、这这……这简直是危难之际的“趁火打劫”pro
ax版啊！
她看着柳儿那看似通情实则牵线的表情，胃里一阵翻腾。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果然，在这深宫里，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关心和指点。
巨大的失望和荒谬感涌上心头，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该愤怒地拒绝，还是该为了活下去而委屈求全？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张嬷嬷那张严肃的脸出现在了门口，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云皎皎。
“云皎皎！”张嬷嬷的声音比平时更冷硬，“收拾一下你的东西，立刻跟我走！”
刹那间，整个屋子鸦雀无声，所有宫女都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云皎皎，有通情，有恐惧，也有隐秘的幸灾乐祸。
柳儿脸色一变，赶紧低下头缩回了自已的位置。
云皎皎的心脏猛地一缩，手脚瞬间冰冷。
来了。
最终审判，还是来了。
她终究没能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