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高兴的,终于安全了。可为什么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感?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将所有的情绪深深埋藏。
这样也好,相安无事,各自为政。
她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等待离开的那一天。
苏见月从裴景珏的书房回到西苑。
刚踏进院门,就被里面的景象弄得一怔。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竟站了四五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环肥燕瘦的年轻女子,正怯生生又带着几分期待地杵在那里。
裴长安被她们围在中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和窘迫,额头上甚至急出了细汗。
夏氏则一脸得意地站在廊下,指挥着仆妇:“把这间厢房收拾出来,给翠儿姑娘住。那间向阳的给柳儿……”
一见到苏见月回来,裴长安如同看到了救星,立刻拨开那些女子,快步迎了上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焦急和求助:“月儿!你总算回来了!你看这……这成何体统!”
不等苏见月开口,夏氏就尖着嗓子走了过来,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对苏见月道:“你回来的正好!这几个,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给长安开枝散叶的通房丫头!个个都是好生养的屁股!”
“以后就住在西苑了!你身为正妻,要有容人之量,不准为难她们!听见没有?”
她这话与其说是告知,不如说是警告和命令,根本就没把苏见月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苏见月目光淡淡扫过那几个神色各异的女子,又看看一脸急色的裴长安和得意洋洋的夏氏,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和婆婆,一个虚伪懦弱,一个愚蠢专横。
她还没说话,裴长安就忍不住对夏氏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我何时说过要纳通房了?我现在只想和月儿好好过日子!”
夏氏眼睛一瞪:“你闭嘴!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难道你要守着这个不下蛋的……”她话没说完,但恶毒的目光已经扫向了苏见月的肚子。
裴长安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得又转向苏见月,眼神里带着催促,希望她能拿出正妻的款儿来拒绝。
苏见月却只是平静地福了一礼,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母亲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只是西苑屋舍有限,一下子添这许多人,怕是住不下,还需母亲另行安排住处才好。”
她既不反对,也不接纳。
夏氏没想到她这么识趣,愣了一下,随即挥挥手:“这不用你操心!我已经让人去收拾后罩房了!挤一挤总能住下!”
裴长安见状,脸色更加难看。
好不容易等夏氏安排完,带着仆妇心满意足地离开,那几个通房也被暂时引去别处等候安排,裴长安立刻拉着苏见月进了房间,关上门,脸上伪装的和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的怒火和埋怨。
“你刚才为何不拒绝母亲?!”
他语气带着质问,“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把那些女人塞进来?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根本不想碰那些来路不明的女人!”
苏见月抬眸看着他,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让裴长安莫名心慌的疏离:“夫君想让妾身如何拒绝?母亲是长辈,她铁了心要做的事,妾身一个儿媳,如何反对?难道要妾身当众顶撞婆婆,落个善妒不孝的名声吗?”
裴长安一噎,强词夺理道:“你可以委婉一点说!就说我们夫妻感情甚笃,暂时不需要旁人!或者说……说允礼身子弱,需要静养,院里人多嘈杂!”
苏见月唇角勾起,讽刺道:“夫君觉得,母亲会听吗?妾身若是开口反对,母亲只会觉得是妾身善妒,容不下人。到时候,怕是就不止是挨几句骂、受几下打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敲打在裴长安最在意的地方。
“夫君别忘了,这里不是岭南乡下,是丞相府。多少双眼睛看着?若是因为后宅纳妾这点小事,闹得鸡飞狗跳,传出什么婆媳不和、夫妻失和的风声,被相爷或是老夫人知道了……”
“他们会如何看待夫君?连家宅都治理不安宁的人,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如何能得陛下和相爷重用?”
这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浇灭了裴长安那点虚伪的怒火。
他猛地惊醒。
若是为了几个通房闹起来,坏了名声,影响了前程,那才是因小失大!
他看着苏见月那平静无波的脸,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变得有些陌生。
她变得冷静、甚至……有些尖锐,总能精确地抓住他的软肋。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所有的抱怨和怒火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憋屈和无力感。
他烦躁地挥挥手:“罢了罢了!你说得对!就当多个伺候的下人吧!”
他嘴上虽妥协了,但看着苏见月那副仿佛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极其不舒服。
他原本期待看到她吃醋、哭闹、甚至去和母亲抗争,可她偏偏没有,她冷静得可怕。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裴长安感到莫名的恐慌。
裴长安看着苏见月漠然的侧脸,她不再是岭南那个只会默默忍受、眼中带着怯懦和依赖的乡野村妇。
如今的她,就像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美玉,褪去了粗糙的外壳,显露出内里清冷剔透的光华,散发出一种更令人心痒难耐的魅力。
这种变化,让裴长安在憋闷之余,心底那股莫名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却更加强烈。
他忽然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苏见月光洁的脸颊,声音也放得低沉温柔:“月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我的心意,天地可鉴。那些庸脂俗粉,岂能与你相比?我裴长安此生,只想与你一起。”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肌肤的瞬间,苏见月猛地侧头避开。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里面没有羞涩,没有恼怒,只有一片坦荡的疏离和清晰的界限:“夫君,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