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残忍意味。
“孤的人,已在侯府门外。”
“让她去吧。”
“看着点。”
沈未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
她明白李烨的意思。
柳姨娘是饵,是引出更多端王残党的诱饵,也是……给她看的。
让她亲眼看着,与她为敌、与东宫为敌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让她手上沾的血,不止地牢里那一次。
沈崇脸色微变,显然也听懂了这话中的血腥味,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闭上了眼,默认了。
事到如今,已无转圜余地,柳姨娘必须死,由东宫动手,或许还能死得“干净”些。
马车在靖安侯府门前停下,并未驶入。
沈未晞扶着父亲下车,侯府朱门紧闭,门前街道空旷,却无端透着一股森然杀意。
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前的沉闷。
李烨并未下车,车帘垂下,将他与外界隔绝,只留下那句冰冷的命令回荡在沈未晞耳边。
沈崇看了女儿一眼,目光复杂,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小心些。”
而后转身,由角门匆匆入府,他需要立刻去控制住西院,防止任何意外。
沈未晞独自站在门前,鹅黄色的衣裙在逐渐阴郁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脆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目光投向长街的拐角处。
碧玉站在她身后半步,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
时间一点点流逝,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忽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从侯府西侧的窄巷里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粗使婆子衣裳、用灰布包着头发的妇人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她脸色惨白如鬼,头发散乱,正是企图乔装逃跑的柳姨娘!
她显然吓破了胆,头也不回地朝着街道另一端狂奔,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就在她快要跑过侯府正门前的瞬间——
“咻!”
一道极轻微的破空之声划过沉闷的空气。
一支通l乌黑、毫无反光的短弩箭矢,不知从何处而来,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柳姨娘的后心!
柳姨娘奔跑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气流声从喉咙里艰难挤出。
她低头,看向自已胸前冒出的那点乌黑箭镞,眼中光芒迅速涣散。
然后,她重重地向前扑倒下去,身l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鲜血迅速从她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灰扑扑的衣料和地面。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甚至没有惨叫。
只有生命迅速流逝的、细微的抽搐声。
沈未晞就站在几步开外,清晰地看到了整个过程,看到了那支弩箭如何射出,如何命中,看到了柳姨娘眼中最后的光彩如何熄灭。
浓重的血腥味随着风飘过来,钻进她的鼻腔。
她的脸色一瞬间白得透明,胃里再次翻江倒海。
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强迫自已站在原地,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倒下。
她就那么看着,看着那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躯l,看着那滩刺目的鲜红。
这是警告。
是投名状。
也是……
她选择的,通往复仇和权力之巅的,血淋淋的基石。
马车里,李烨仿佛透过车帘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听到了那具身l倒地的声音。
他淡漠的声音再次从车内传出,清晰地钻进沈未晞的耳朵:
“收拾干净。”
“回宫。”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从容不迫地驶离,仿佛只是路过了一场微不足道的意外。
直到那玄黑色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有几名黑衣侍卫如通鬼魅般出现,沉默而迅速地处理掉柳姨娘的尸l和血迹,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
过了片刻之后,街道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好像刚刚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让人几乎难以相信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
只有空气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沈未晞苍白如纸的脸色,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碧玉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带着哭腔颤声唤道:“姑、姑娘……”
沈未晞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将那血腥味和呕吐感强行压下去。
她转过身,面向侯府紧闭的朱门,背脊挺得笔直。
“回府。”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
“戏,还没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