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梅走后,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炕梢母亲赵春兰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雪呼啸。林晚星把那两个还带着余温的鸡蛋小心地放进灶台上的瓷碗里——这是眼下家里最金贵的东西,得留着给母亲补身l。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攥着那三块二毛钱的触感,心里却翻涌着比窗外风雪更烈的情绪。
前世的记忆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碴,此刻正一片一片在脑海里拼凑完整,每一片都带着刺骨的疼。
她记得父亲是在她十二岁那年走的。那年夏天涝灾,地里的庄稼全被淹了,父亲为了多挣点工分,主动去公社水库加固堤坝,结果遇上塌方,被埋在了泥水里。父亲走后,家里的天就塌了,母亲赵春兰一个人拉扯着她和比她大五岁的哥哥林卫东,白天上工挣工分,晚上还要纺线织布补贴家用,不到四十岁就熬得头发半白。
哥哥林卫东原本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十七岁就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去县城工地干活,想着能多赚点钱给家里盖新房,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可谁能想到,前年冬天,工地的脚手架突然断裂,他从二楼摔了下来,右腿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工地方只给了五十块抚恤金就不管了,哥哥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腿虽然保住了,却落下了终身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再也干不了重活。
也是从那时侯起,家里的气氛彻底变了。哥哥原本开朗的性子变得阴郁暴躁,总觉得自已成了家里的累赘,整日要么闷头抽烟,要么就对着墙发呆。大嫂王秀莲的脸色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起初只是暗地里抱怨,后来就光明正大的摔摔打打,把家里的粮食、鸡蛋偷偷往娘家拿——那些都是母亲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有时侯母亲病得吃不下饭,都舍不得吃一个鸡蛋,却被王秀莲拿去给她娘家侄子当零食。
前世的自已,那时侯在干什么呢?
林晚星闭了闭眼,脸上露出一丝自嘲。那时侯她才十九岁,性子懦弱又胆小,看着大嫂的所作所为,只敢在心里偷偷生气,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母亲劝她忍忍,说等哥哥好起来就好了,她就真的一直忍,忍到母亲的咳嗽越来越重,忍到自已高烧昏迷,最后被王秀莲一句话就卖给了王瘸子。
她还记得被卖的那天,母亲躺在炕上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放,王秀莲却掰开母亲的手指,推着她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哭什么哭?又不是去送死!王瘸子家有钱,总比在这破屋里饿死强!”
那时侯的哥哥呢?他就站在门口,背对着她,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掌心,却始终没有回头说一句话。林晚星那时侯恨过哥哥的懦弱,恨他眼睁睁看着自已被推入火坑,可后来在王瘸子家受尽折磨时才想明白,哥哥或许不是不想救她,而是他自已也被王秀莲拿捏得死死的——王秀莲早就跟他说,只要把林晚星嫁出去换了彩礼,就能给他治腿,还能让家里好过点。
哥哥是被“希望”蒙住了眼,而她自已,则是被“软弱”害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