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心底没来由的一紧,攥着帕子的手更是用力了几分,她抿了抿唇,道:“今日本就是想来瞧瞧你,如今见你身子康健,姨娘甚是欣慰。”
见对面之人依旧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曲氏再也坐不住了,只留下一句“那姨娘就不打搅南音休息了,你好好跟着贺宁完成课业”便匆匆起身离开。
临出门时还不慎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惹得红鲤二人不禁抿唇憋笑。
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南音微不可查的沉了沉眸光,“这几日都不见沈玉容,倒真是个能忍的。”
“听闻书院近来课业繁重,二小姐正忙得焦头烂额,恐怕一时也抽不出空闲来。”素锦瘪嘴道:“若早知晓她在书院曾对小姐做过那些个叫人不齿的事情,奴婢说什么也要告知将军,让将军也罚她去跪一跪祠堂。”
“无妨。”沈南音把玩细链的手微微一顿,倏而勾唇道:“此事我自有计较。”
素锦本想再问什么,手臂却被红鲤轻轻碰了一下,扭头便见红鲤轻轻摇了下头,她适时闭了嘴,沉默的立在沈南音身后。
沈南音眸光扫过一旁的桃花酥,颇有些嫌弃的开口道:“拿去扔了吧,日后曲氏送来的吃食不必过我的眼,直接拿去喂鱼。”
说罢,她起身缓步朝窗前走去,“等会儿你去前院瞧瞧父亲何时下朝,待他归来之时立即来命人知会我一声。”
“奴婢明白。”红鲤连忙应道。
似想到了什么,沈南音倏然顿住脚步,再次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不必多言。”
红鲤有些不解的抬眸看向她,“那小姐就这般饶恕了二小姐么?她可是”
“我本不是那心善之人,只不过爹爹当初压下此事想必也费了不少力气,若我再将此事挑起,只怕又会让他费心。”
“这么多年我都闯下多少祸端了,哪件不是爹爹费尽心思替我摆平的。”
沈南音转身落座在美人榻上,单手撑着下巴,双眸微阖,“再者,爹爹本就宠我,若我事事都要争个是非曲直,为难的只有爹爹而已。”
她是骄纵,可也不代表她不明事理,从前做了那么多叫父亲为难的事情是她之过,如今她也只想叫父亲舒心一些,哪怕只是维持这表面的平静也好。
不多时,沈南音摆摆手让红鲤退下,屋中霎时只剩她一人。
她刚将细链收好,便听得屋中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她连头都没回,轻声问道:“父亲可下朝了?”
许久没有听到红鲤的回答,她心中瞬间警惕起来,回眸却见一脸阴沉的裴贺宁如劲松一般立在屋中。
沈南音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忙将尚且搭在柜子上的手收回,面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来,“我今日身子不适,恐怕学不了什么东西,有劳裴公子白跑一趟了。”
她说着自顾自的行至一旁落了座,丝毫没有要留裴贺宁的意思。
“在下也只是奉沈伯父之命行事,若沈小姐真的不愿见到在下,不若勤勉一些,将那几年的课业尽快完成,这样才能真如沈小姐所愿。”裴贺宁撩起衣袍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落了座。
闻言,沈南音缓缓抬眸看向他,眼底泛着点点血丝,“我本就愚钝,更何况又荒废了这么多年的课业,突然要我短时间内学完恐怕有些强人所难了。”
裴贺宁本就因昨夜之事心有不喜,如今听她这般言语心中厌恶更是多了几分。
四目相对之时,裴贺宁心脏莫名的停滞了一瞬,随即微蹙了下眉心,对面的少女眸光深邃,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沉。
不等他开口,便听得沈南音道:“裴公子深得我父赏识,如今更是以我的夫子之名住进将军府。”
“既然裴公子觉着教我这个品行顽劣的学生这般劳累,不若我去同爹爹知会一声,待我身子痊愈之后便去书院,再不叨扰裴公子,如何?”
她声音温和,与从前无异,可裴贺宁却从中听出了疏离,他指尖缓缓摩挲着茶盏边沿,浓密的长睫挡住了眼底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裴贺宁才勾唇轻问出声,“沈小姐当真想去书院?”
见沈南音点头,他又继续道:“就不怕往日之事重现?到了那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她素日在书院所做的那些事情并不是秘密,父亲能让裴贺宁教导自己,想必也是同他知会过一二的,可时至今日,府中知晓其中缘由的人皆对此闭口不谈。
如今裴贺宁冒然提及,沈南音只觉脸颊好似被人狠狠的甩了一巴掌,有些火辣辣的疼。
他最是知晓如何戳人软肋,叫旁人痛不欲生的,就像上一世那般,他受尽自己折辱过后却依旧低眉顺眼,强忍着心中的不满与自己成亲,蛰伏了那么多年,最终一举让沈府覆灭。
下令杀的还是她最在乎的父兄,这无疑是在她心间扎了无数支箭矢,却又不让她随沈府一道赴黄泉。
那偷来的两年,她活的像是行尸走肉,毫无尊严。
沈南音眼眸微垂,长睫不经意间颤了颤,手指用力扣紧袖口,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良久,她强忍下眼底的酸涩,开口问道:“这与裴公子有何干系?”
“父亲赏识你的才学,将你当做忘年之交,托你教导于我,可我却知此行径无疑是埋没了公子的才华。”
“依南音的资质,不值得裴公子这般教导。”
迎上裴贺宁略带审视的眸光,她一脸漠然的继续道:“不过裴公子大可放心,即便你不再教导我了,也依旧可在沈府来去自如。”
她虽不想与之有过多交集,却也不想让裴贺宁记恨上沈府,至少日后待她真的查出边关一事与父亲有瓜葛的时候,希望裴贺宁能念在沈府待他有恩的面上,饶了沈府百余口人的性命。
裴贺宁眸光逐渐深邃,眼底翻涌起沈南音看不懂的暗色,良久过后,才又归于平静。
他紧盯着沈南音微肿的双眸,唇角渐渐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既然沈小姐这般说了,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沈伯父那”
不等他话音落下,沈南音连忙接过话茬,声音里似乎还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欢快,“这个就不劳裴公子费心了,我自会去同父亲说明白的。”
裴贺宁起身微微颔首,遂欲提步离去,只是转身之际,原本尚且算得上温和的面上骤然冷了几分,好似心情极为不佳。
直到回了自己院中,他周身的冷意都不曾消散分毫,吓得墨竹都有些不敢靠近。
他侧眸睨了一眼墨竹,“什么事?”
墨竹立即拱手回道:“属下依公子的吩咐去查了沈小姐近来的动向,除却前几日与陆知行兄妹去过一趟玄兵阁外,并无其他异常。”
闻言,裴贺宁眯了眯眸子,随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玄兵阁前几日有比试,好似最终胜者能得一柄宝剑,只是属下查到沈小姐与陆知行兄妹二人好似并不是奔着那柄宝剑去的,倒似只是为了一张小弓前往。”
“小弓?”裴贺宁低声轻喃了几遍,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