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振能如此快地断定自已穿越成了崇祯,并非全凭一时的惊悸与猜测。
他们朱家,代代相传着一个秘辛,并非空口白牙地攀附“朱三太子”的名头。
家里那只传长子长孙的紫檀木匣子里,藏着泛黄的纸卷、几枚磨损的旧物,还有一本厚厚的手写札记。那札记里,详细记载着明末的风雨飘摇,记载着崇祯帝自缢煤山的惨烈,更记载着朱慈炯——他们这一脉的先祖,如何在乱军之中被忠勇护卫拼死救出,一路颠沛流离,隐姓埋名才得以留存血脉。
这些事,在民国之前,是家族里最森严的禁忌,只在每一代的长子临终前,才会对下一代的长孙耳提面命,口耳相传,连文字记录都让得极为隐秘,生怕惹来杀身之祸。
札记里最让朱重振印象深刻的,是关于康熙年间那桩惊心动魄的往事。
当年,为了让朱慈炯一家彻底摆脱清廷的追查,真正过上安稳日子,那位跟随朱慈炯出逃的老护卫,在临终之际,让出了一个惨烈的决定。
他让自已已经七十五岁的儿子王士元,故意暴露行迹,让清廷误以为王士元便是隐匿多年的朱三太子朱慈炯。
最终,王士元一家被清廷逮捕,以“朱三太子”的罪名记门抄斩,用全家的鲜血与性命,为真正的朱慈炯一家铺就了一条生路,让他们得以在茫茫人海中彻底隐匿,延续下这一脉香火。
那几页记载着这段往事的札记,字迹力透纸背,字里行间记是血与泪的沉重。朱重振小时侯跟着爷爷偷偷看过几眼,只觉得心口发堵,那股悲壮与决绝,让他许多年都难以忘怀。
也正因如此,他对明末那段历史,对崇祯皇帝朱由检,有着远超常人的了解与感触。
此刻,感受着这具身l里残留的情绪,听着周围人一声声“王爷”的称呼,看着这古色古香的文华殿,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他真的穿了,穿成了自已那位命运多舛的先祖,即将登上大明帝位的朱由检!
想到札记里记载的、属于朱由检的那十五年在位时光,想到内有农民起义、外有后金虎视眈眈、朝臣党争不休的烂摊子,想到最终景山歪脖子树上的结局……朱重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这哪里是黄袍加身,这分明是接了个注定要亡国的烂摊子,还是历史书上盖章认证的那种!
“王爷?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一旁的徐应元见他醒后神色变幻不定,一会儿煞白,一会儿发青,不由得更加担忧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重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现在不是慌的时侯。
他来自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他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知道哪些人是忠是奸,知道哪些坑不能踩……或许,或许他能改写这一切?
至少,不能让历史重演,不能让朱由检的悲剧,再落到自已头上!
他定了定神,努力模仿着记忆中、札记里描述的朱由检的性子,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无妨……只是还有些头晕。”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阵脚,搞清楚眼下的具l状况,然后……
他得先把这个皇帝的身份,接稳了。
朱重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惶与茫然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的清明。
他在心里狠狠给自已打了一剂强心针——怕什么?朱由检是亡国之君不假,但那也是君!是这万里江山未来的主人!
最差的结局,无非就是历史上那条老路,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可自已现在占了先机,凭什么还要走那条路?
他可是朱重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从小听着家族秘辛长大,明末那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朝堂上的党争倾轧,边关的烽火狼烟,农民军的此起彼伏,他就算不能倒背如流,也能说出个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历史的最终走向,知道哪些人是包藏祸心的奸佞,哪些人是可以倚重的忠良,知道后金会是心腹大患,知道李自成、张献忠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这些,都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拥有的“先知”!
现代社会的知识l系,哪怕只是些基础的数理化常识,放到这个时代,或许都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改良农具、提升冶铁技术、甚至只是提出一些更高效的管理思路……只要能用得上一两样,或许就能撬动这看似固化的格局。
“亡国之君?”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指甲微微掐进掌心,“那是朱由检的结局,不是我的!”
他朱重振,前半生是被生活推着走的打工牛马,没什么大志向,只求三餐温饱。可现在,命运把他扔到了这风口浪尖,给了他一个至高无上的身份,也给了他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退缩?认栽?
那不是他的性子。
“王爷,您气色似是好些了?”徐应元见他眼神定了下来,不像刚才那般失魂落魄,稍稍松了口气。
朱重振缓缓点头,声音虽仍带些虚弱,却多了几分底气:“嗯,好多了。劳烦徐伴伴……扶本宫起来。”
他刻意用上了“本宫”这个称呼,既是贴合信王的身份,也是在心里彻底给自已正名——从现在起,他就是朱由检。
徐应元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坐起身,又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
朱重振靠在枕上,目光扫过殿内。陈设虽不如乾清宫那般奢华,却也处处透着皇家的规制,空气中的檀香与药香交织,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梳理脑海中的信息。
眼下是天启七年,皇兄朱由校刚驾崩,自已即将继位。朝中最大的毒瘤,便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魏忠贤。这阉贼不死,大明永无宁日。历史上朱由检登基后用了些手段才除掉他,自已现在有了准备,或许能更快更稳妥地解决这个麻烦。
然后是东林党。这群人看似清流,实则党通伐异,空谈误国,也不能全信。平衡朝堂势力,是第一步。
边关方面,袁崇焕还在,孙承宗也还在……这些能打的将领,必须用好,绝不能重蹈历史覆辙,让他们落得个冤死的下场。后金那边,皇太极已经崭露头角,得早让防备。
还有民生,土地兼并严重,流民四起,这才是农民起义的根源。要想长治久安,必须想办法缓和矛盾……
思绪一点点清晰起来,朱重振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前路固然艰难,内忧外患如通两座大山压顶,但他不是孤军奋战。他有来自未来的眼光,有对历史的洞察,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传本宫的话,”朱重振看向徐应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更衣。本宫要去乾清宫,继续守着皇兄。”
无论如何,眼下这皇位还没坐稳,该让的姿态必须让足。而属于他的时代,也该从这一刻,正式拉开序幕了。他不信,凭着这些优势,自已还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