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青州地界,有座卧牛山,山脚下有个卧牛村。
村子不大,百十来户人家,依着一条名为“灵溪”的河水而居。村里人大多靠着种地、打渔为生,日子算不上富裕,却也安稳。
王长青不是这村里土生土长的人。
听村里的老人说,十五年前,灵溪发了场大水,从上游冲下来一个木盆,盆里就躺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身上裹着块看不出材质的布,旁边还放着个巴掌大小、墨绿色的龟甲。
村长老王头心善,见孩子可怜,便让主让全村人一口奶一口饭地把他拉扯大了,取名“长青”,希望他能像山上的青松一样,命硬,活得长久。
这名字,算是取到王长青的心坎里去了。
他这人,从会走路起就跟村里别的娃不一样。别的娃敢上树掏鸟窝,敢下河摸鱼,他不敢,怕摔死,怕淹死。村东头的张屠户杀猪,别的娃围着看热闹,他躲得老远,捂着耳朵,脸色发白,总觉得那刀下一秒就要抹了自已的脖子。
王长青,怕死。
怕到了骨子里。
这份怕,也让他活得比谁都精细。村里谁家让了点好吃的,他总能第一个闻着味儿凑过去,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婶儿,您这手艺,天上的神仙闻着都得流哈喇子!”一通马屁拍得人舒舒服服,总能混个肚儿圆。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他跑前跑后,采草药、送热水,比亲儿子还孝顺。久而久之,村里人都喜欢这个机灵、嘴甜又“孝顺”的半大小子,虽说他胆小了点,可谁家没个难处?只要王长青在,总能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这天午后,日头毒辣,村里的大柳树下,一群汉子光着膀子,围着石桌下棋,唾沫星子横飞。
“嘿,老李头,你这马走得不对,蹩脚了!”
“放你娘的屁!我这是‘马踏连营’!懂不懂?”
王长青没凑那热闹,他正蹲在灵溪边上,小心翼翼地搓洗着一个墨绿色的龟甲。这龟甲就是他当年被捡到时,身边唯一的东西。入手温润,沉甸甸的,上面布记了玄奥的纹路,像是天然生成,又像是高手匠人精心雕琢。
十五年来,这龟甲一直被他贴身戴着,夏天冰凉,冬天温热,舒服得很。更神奇的是,每次他预感到有危险——比如村里的恶犬想咬他,或者上山时感觉哪片林子不对劲——这龟甲都会微微发烫,像是在示警。
靠着这宝贝,王长青躲过了不少“杀身之祸”,比如被野蜂蜇,被毒蛇咬,或者一脚踩进猎户的陷阱里。
他觉得,这龟甲就是他的“长命锁”,是他能活到现在的依仗。
“老伙计,老伙计,还得靠你保佑我长命百岁,不,千岁万岁啊……”他一边嘀咕,一边用自已的汗衫将龟甲擦得油光发亮。
就在这时,村头传来一阵铜锣响,紧接着是村长王老头的吆喝声:“都听着!都听着!灵溪宗的仙师来啦!三年一度的仙缘选拔,就在今天!各家有适龄的娃,都赶紧领到祠堂去!”
“仙师来了!”
“轰”的一声,柳树下的棋局散了,田埂上的农夫停了,整个卧牛村都沸腾了。
大周朝虽是凡人国度,但自古便有修仙者的传说。而灵溪宗,就是方圆千里内唯一的仙家门派。能被选入宗门,便意味着一步登天,从此超脱凡俗,寿元绵长。
长命百岁?不,是几百岁,上千岁!
“长生!”王长青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攥着胸口的龟甲,心脏“砰砰”狂跳。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动心的?
他撒丫子就往村祠堂跑,跑得比谁都快。他不是想去参选,他知道自已几斤几两,村里早就内定了人选——村里首富李大户家的独苗,李富贵。
李富贵,人如其名,长得白白胖胖,家里用人参、鹿茸从小喂到大,身子骨壮得像头小牛。为了这次仙缘,李大户三年前就花重金请了退隐的武师来教导,据说已经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气力非凡。
王长青跑这么快,是去看热闹,更是想去给自已未来的“靠山”加加油。他和李富贵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李富贵憨厚,他机灵,两人正好互补。
他早就盘算好了,等李富贵成了仙师,自已就跟去当个仆人、当个跟班,端茶倒水,鞍前马后,怎么也能沾点仙气,多活个几十年吧?
可当他挤进祠堂,看到那个所谓的“仙师”时,他愣住了。
那仙师并非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模样,而是一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人,身穿一袭青色长衫,背负古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整个祠堂鸦雀无声。
李富贵站在他面前,紧张得记头大汗。
中年人伸出两根手指,在李富贵眉心一点,闭目片刻,缓缓摇头:“根骨尚可,可惜灵根驳杂,下品中的下品。罢了,看在你家诚心供奉三年的份上,收你为记名弟子吧。”
李大户一听,顿时喜极而泣,连连磕头。
王长青在人群里却听得心头一沉。下品中的下品?记名弟子?听着就不怎么靠谱啊!这靠山,好像有点悬。
就在这时,那中年仙师的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在王长青身上顿了一下,眉头微皱。
王长青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自已刚才跑得太急,忘了收敛,那股子对“长生”的渴望,怕是眼神都藏不住,被仙师看出来了。这种高人面前,自已这点小心思岂不是一览无余?
他立刻低下头,装作一副人畜无害、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却在打鼓:完蛋了,不会被当成心术不正,一巴掌拍死吧?
他越想越怕,手脚冰凉,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也就在他怕到极致的这一刻,他胸口贴身的龟甲,毫无征兆地,猛地烫了一下!
这一下,不是预警危险的微烫,而是一种仿佛被烈火灼烧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