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出发的清晨
鸡叫头遍时，陈小记就醒了。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青灰色的雾霭裹着老街的潮气，从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她悄咪咪地坐起身，动作轻得像片羽毛——怕吵醒隔壁房间的林盏。
枕头边放着那方绣着小鼎的手帕，是林盏去年送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小记把帕子攥在手里，指尖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鼎纹，心里又热又慌。昨天傍晚，她假装去后院喂鸡，其实是躲在墙角，清清楚楚听见了林盏和张老爷的对话。
“……方鼎的裂痕，怕是得用黑松山的龙涎木才能补。”林盏的声音很轻，却像根小针，扎进了小记的心里。
龙涎木。黑松山。
这两个词在她脑子里转了一整夜。她知道林盏为什么不告诉她——怕她年纪小，怕她帮不上忙，怕她添乱。可她不想只让个“递工具的”，不想每次都看着林盏一个人皱着眉头翻古籍，不想再被当成“拖油瓶”。
去年冬天，她不小心把师父珍藏的青瓷笔洗碰掉了一块瓷，吓得躲在柴房里哭了一下午，以为林盏会骂她，会赶她走。可林盏只是找到她，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咱们一起修。”那天晚上，两人在工坊里忙到半夜，林盏手把手教她调釉、补瓷，手指上沾的釉色蹭到了脸上，像只小花猫。
从那时起，小记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快点变强，能真正帮上林盏的忙。这次方鼎出了问题，龙涎木是唯一的希望，她怎么能错过？
她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那是林盏给她改的旧棉布衫，袖口绣着小小的莲蓬，是她自已学着绣的。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背包，往里面塞了两包干粮、一瓶水，还有一把小小的折叠刀（是林盏给她用来削木头的）。最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她昨天偷偷从师父的书房里翻出来的黑松山地图，纸边都被她摸得起了毛。
地图上的黑松山只有个大致轮廓，用墨线勾着山脉的走势，在右下角标了个小小的“龙涎木？”，应该是师父当年让的标记。小记把地图叠好，塞进背包最里面，又走到桌前，拿起笔写了张纸条：
“师姐，我去黑松山找龙涎木了，等我回来帮你修方鼎！你别担心，我会小心的。小记留。”
她把纸条压在林盏常喝的陈皮罐下面，确保林盏一进厨房就能看到。让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墙上挂着她和林盏的合影，是去年秋天在桃林里拍的，林盏笑着揉她的头发，她的脸上沾着桃花瓣。
“等我回来，师姐。”小记在心里默念，然后背起背包，轻轻推开房门，溜了出去。
清晨的老街静悄悄的，只有几家早点铺亮起了灯，飘来淡淡的豆浆香。小记沿着青石板路快步走，脚步又轻又急，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她怕被早起的邻居看到，问她去哪里，只能低着头，沿着墙根走。
走到镇口时，她停下来喘了口气。黑松山就在镇子西边，远远望去，像一头卧着的黑牛，山顶被雾气笼罩着，看不清真面目。她以前跟着林盏去山脚下采过草药，可从来没往深处去过——林盏说过，山里有野兽，还有陡峭的悬崖，很危险。
“没事的，我能行。”小记给自已打气，然后握紧背包带，朝着黑松山的方向走去。
刚开始的路还算好走，都是村民踩出来的小道，两旁长记了野草和野花。小记一边走，一边留意路边的树木，想找到龙涎木。她记得师父的笔记里说过，龙涎木的树干是暗红色的，叶子像羽毛，还会散发淡淡的香气。
可走了快一个小时，她连一棵像的树都没找到。小道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阳光都很难照进来，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碎金。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她自已的脚步声。
小记的心里开始有点发慌。她拿出地图，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可地图上的标记太模糊了，根本分不清自已在哪里。她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信号，屏幕上只显示着“无服务”。
“别怕，小记，你能行的。”她咬了咬嘴唇，继续往前走。她记得林盏说过，“遇到困难别退缩，想想办法总能过去”。她沿着一条小溪往山上走，想着“有水流的地方，说不定会有龙涎木”。
走了没多久，她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檀香，又像陈皮。她心里一喜，立刻顺着香气的方向跑去。跑了没几步，她就看到前面的山坡上长着几棵树，树干果然是暗红色的，叶子像羽毛一样轻盈。
“龙涎木！”小记激动地叫出声，快步跑过去。她伸手摸了摸树干，粗糙的树皮上果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从背包里拿出折叠刀，小心翼翼地在树干上削了一小块木头——木头的断面是深褐色的，还带着黏黏的树脂，和师父笔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小记把小块木头放进背包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正想再削几块，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老大说得没错，这丫头果然来山里找龙涎木了。”
“嘿嘿，抓了她，还怕林盏不交出青铜方鼎？”
小记心里一紧，猛地转过身——只见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正一步步朝她走来。他们的眼神很凶，像山里的狼。
“你们是谁？”小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里的折叠刀，声音却忍不住发抖。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跟我们走一趟吧，小姑娘。”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笑着说，伸手就想去抓她的胳膊。
“别碰我！”小记往后一躲，转身就想跑。可她刚跑了两步，就被另一个矮个子男人抓住了背包带，用力一扯，她摔倒在地上，背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干粮、水、地图，还有那块刚找到的龙涎木。
“跑啊，你倒是跑啊。”高个子男人走过来，蹲下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折叠刀，扔在地上。他的脸上带着狞笑，“跟我们走，不然有你好受的。”
小记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看着撒在地上的龙涎木，心里又悔又怕——她不该这么冒失，不该不听林盏的话，现在不仅没帮上忙，还被坏人抓住了。她想起林盏的脸，想起拾光斋的温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你们放开我，我师姐会来找我的！”小记哭喊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高个子男人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你师姐？等她来，你早就见不到她了。”矮个子男人拿起地上的龙涎木，看了看，又扔在地上，“这破木头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青铜方鼎！”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绳子，把小记的手绑在身后，又用布条堵住了她的嘴。小记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视线渐渐模糊。她被两个男人架着，朝着山深处走去，身后的龙涎木被风吹得滚来滚去，渐渐消失在草丛里。
清晨的阳光慢慢升高，照进黑松山的树林里，却照不进小记心里的恐惧和悔恨。她不知道等待自已的是什么，只希望林盏能看到她留的纸条，能早点来救她。
而此刻的拾光斋里，林盏刚起床。她走进厨房，准备煮陈皮茶，一眼就看到了压在陈皮罐下面的纸条。她拿起纸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纸条“啪”地掉在了地上。
“小记！”林盏惊呼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她冲出铺子，朝着镇口的方向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记，你别出事，师姐来救你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她看着远处的黑松山，心里记是自责和担忧——她不该瞒着小记，不该让小记一个人去冒险。
“小记，你一定要等着我。”林盏一边跑，一边喊着小记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老街的雾气还没散，像一层薄薄的纱，裹着她焦急的身影，朝着黑松山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