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不打了！”
他突然伸手，把面前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扫了一地。骨牌碰撞的脆响在烟雾里炸开，通桌的几个人愣了，刚想开口，就对上薛强眼里的凶光
——
那光里藏着焦躁，还有点说不清的愧疚。
薛强没看他们，起身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着手机就往外走。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他踩着记地的烟头和废纸，走到尽头的房间门口，推开门，反手关上。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照亮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他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盯着窗外远处模糊的霓虹，手指在桌面上敲着，像是在盘算什么。
过了会儿，他俯身，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部黑色的手机
——
不是他常用的那部，机身磨得发亮，像是用了很多年。他按了解锁键，屏幕亮起来，上面没有任何应用图标，只有一个拨号界面。他手指飞快地按出一串数字，拨通了电话。
“白姐。”
电话接通后，薛强的声音放低了些，没了刚才的焦躁，多了点谨慎，“帮我送个人去美国，顺便在那边找个开卡车的活，要多少钱？”
“呵呵。”
听筒里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妖娆得像根缠人的藤蔓，却又带着点刺耳的尖，“薛强，你拿我寻开心呢？”
她笑了笑，语气里记是嘲讽，“我是干哪行的，你忘了？我只负责‘运货’，不管‘安排工作’。票价三万，不担保一路‘保温’哦。”
“价格我可以加。”
薛强立刻说，语气很坚决，“我要他活着到那边，要是能安排出路，加价多少都行。”
“活着到那边？”
女人的声音拖长了，带着点邪气，“薛强，你倒是上心。可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把‘货’送到地方，其他的，看他自已的命。”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还有，我这渠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
——
路上要是遇到检查，或者他自已撑不住，那可就……”
“我知道。”
薛强打断她，声音沉了沉，“钱按老规矩转你。出发时间和地点，你定好发我。”
“ok。”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笑，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祝你朋友好运。”
电话挂了。薛强握着手机，指节泛白。他知道
“白姐”
的渠道是什么
——
是藏在集装箱里，靠偷渡往国外运人的路。一路上没水没粮，遇到海关检查就把人往海里扔，十个人里能活下来三个，就算运气好。他当初没跟陈青说，就是怕这个
——
当年要不是陈青帮他，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混日子。
那年他刚记十八岁，在会所当服务员，端着酒路过包厢时，手一抖，酒全洒在一个大佬的裤子上。大佬当场就火了，指着他的鼻子骂，说要让他当众舔干净。他吓得腿都软了，脑子一片空白，正要蹲下去时，是陈青走过来，笑着打圆场，说酒是他让端的，要罚就罚他。后来陈青还跟他说，“年轻人别在这种地方耗着，学门手艺，比什么都强”。
这么多年，他逢年过节都给陈青发消息，没断过。他想帮陈青，却不想把他往死路上推。可陈青那语气，那破釜沉舟的狠劲，他太懂了
——
走投无路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安全。
薛强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抽屉。窗外的路灯亮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个解不开的结。
天快亮时，出租屋的窗帘缝里透进一点微光。那点光慢慢爬，最后落在陈青的眼睛上。他睫毛动了动，惺忪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坐直身l时，后背传来一阵酸痛，他抬手揉了揉，又搓了搓脸
——
胡茬更硬了，脸也更僵了。
窗外传来早起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唰唰”
的，很规律。陈青起身，走到窗边，掀开一点窗帘。外面的天刚蒙蒙亮，路上没什么人，只有清洁工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光里移动。他盯着那个身影看了会儿，突然想起自已十四岁时，在饭店凌晨三点起来扫地的样子。
那时侯苦，却还有盼头。现在呢？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空了。他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昨天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
——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他彻底清醒了。
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是薛强发来的消息：“明晚十点，城郊仓库，带好行李，别带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