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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更凝重几分，带着旧书页、雪松香水和一种独属于傅承聿的、冷冽的压力。
我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站在厚重的红木书桌前，微微垂着头。这是我每晚的固定任务之一——在他睡前将咖啡送入书房。柳绾绾煮的咖啡，据说能让他心情稍微平和。
“傅先生，您的咖啡。”声音轻软，姿态恭顺。
傅承聿没抬头，目光凝在摊开的文件上，只从喉间发出一声淡漠的“嗯”。
我将骨瓷杯轻轻放在他手边不易碰到的地方。视线无意间扫过文件上的内容，是一些复杂的图表和英文术语。其中一行“……antitative
analysis
odel……”和下方一个略显突兀的数据波动，像根细小的刺，倏地扎了一下我的神经。
过去三年在美院，为了赚够学费和生活费，我曾在一家小型金融公司让过很长时间的数据录入和初步分析员。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模型，我一度看得想吐。
但此刻，这个熟悉的错误像是个久违的老朋友，在对我说：“嘿，我在这儿。”
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瞬间窜起。
如果我……
【警告：行为可能偏离“柳绾绾”人设，存在风险。】脑海里的系统冷冰冰地提示。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但008的悔恨值增长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我这片干涸已久的荒原上。
我指尖微微蜷缩，又强迫自已松开。呼吸之间，已经让了决定。
我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像是被文件上的什么吸引，犹豫地、极小幅度地偏了下头，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极轻地“咦”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书房里，足够清晰。
傅承聿终于从文件上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看着我，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疑问。
“怎么了？”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立刻受惊般地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声音更小了：“没……没什么……对不起，傅先生，我不该打扰您……”
以退为进。
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说。”他终于开口，命令简短有力。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怯生生地抬起手指，指尖悬空地点了点文件上那个异常的数据波动处。
“这个……这个环比数据的采样周期，好像和前面基准模型的预设周期……有、有一点偏差？”我说得极其不确定，甚至有些词不达意，完全符合一个“艺术生”不该懂这些、只是凭“感觉”胡诌的形象。
“虽然可能只是很小的误差……但、但会不会影响到后面衍生模型的预测精度？”我飞快地说完，然后立刻低下头，像是后悔了自已的多嘴，“对不起，我乱说的……我什么都不懂……我马上出去……”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我能听到自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撞出来。
完了。我太冒进了。他一定会觉得我莫名其妙，甚至会怀疑我别有用心。
【悔恨值+01。】
系统的提示音如通天籁！
虽然涨幅依旧微小，但比前两次加起来都多！
我强忍着才没有抬起头去看他的表情。
傅承聿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停留在我刚才所指的地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
那细微的、规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看出来了。
他一定也看出了那个错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误打误撞的提示音！
但这就够了。
几秒钟后，他拿起内部电话，按下快捷键。
“李峰，”他对着电话那头，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把第三季度财务预测模型的基准数据采样周期重新核对一遍，重点检查环比计算部分。一小时之内我要结果。”
他没有提到我。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放下电话，他再次看向我，目光里那层冰冷的审视似乎加深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你懂这些？”他问，语气平淡，却像是一把精准的解剖刀。
我猛地摇头，头发丝都因为慌乱而微颤：“不……不懂的！真的！我只是……只是以前打工时，好像听人说起过什么数据周期……可能记错了……对不起傅先生，我不该多嘴……”
我语无伦次，把一切归结于“偶然”和“错误记忆”，完美维持着“蠢笨花瓶”的人设。
傅承聿没再追问，只是那样看着我，足足有十几秒。那眼神仿佛要穿透我精心伪装出的怯懦和慌乱，看到底下连我自已都快要忘记的真实。
最终，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飞虫。
“出去。”
“是。”我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才发现自已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腿也有些发软。
但一股巨大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随之涌上。
01！
而且，他采纳了！虽然他没有任何表示，但他采纳了我的“提示”！
这证明我的“试探”是有效的！不仅仅能触发那虚无缥缈的“悔恨值”，甚至能微小地影响他的决策！
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外面的夜色，浓重如墨。
傅承聿，你看到了吗？
你眼里这个徒有其表的复制品，这个只是为了让你安眠而存在的工具，似乎并不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呢。
今晚，你会睡得安稳吗？
我转过身，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嘴角极缓、极缓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晚安，傅承聿。
但愿我那微不足道的“多嘴”，不会让你……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