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灰蒙蒙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勉强盖在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顶上。林凡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只觉得周遭的喧嚣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刺耳。
他刚刚从那座本市知名的环保科技公司大楼里“滚”出来。
准确地说，是被“请”出来的。
人事部那位总是画着精致妆容的经理，用最温柔的语调，宣布了最冰冷的结局：“林凡啊，你的专业能力是很强，但公司嘛，更讲究团队协作和……情商。上次那个项目，你坚持的数据虽然是对的，但让王总监很难堪，客户也很不记意。所以……”
所以，他这个入职不到一年，却屡屡因为“死脑筋”、“不懂变通”而被边缘化的新人，理所当然地成了这次项目失败的替罪羊。
他甚至懒得争辩。看着项目经理和王总监在那份漏洞百出的报告上签下大名、接受表扬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背包里那张“优秀毕业生”证书，硌得他后背生疼，像个无声的嘲讽。
“滴滴——”
刺耳的喇叭声将他从麻木中惊醒，一辆出租车不耐烦地停在他面前。司机探出头，语气冲得很：“走不走啊？别挡道！”
林凡慌了一下，笨拙地想将巨大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却磕碰了好几下。司机嫌弃地啧了一声，最终他还是自已狼狈地抱着箱子钻进了后座。
“去哪儿？”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眼神扫过他略显廉价的西装和失魂落魄的脸。
“……长途汽车站。”林凡的声音有些干涩。
车窗外的繁华景象飞速倒退，高楼大厦、霓虹闪烁，曾经这些都是他梦想的一部分。如今，它们冰冷地提醒着他的失败和格格不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催缴下季度房租的信息，语气冰冷而公式化。
林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车内混杂着香薰和汽油味的空气。
没钱，没工作，没前途。
真正的“三无人员”。
他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徘徊了许久，最终落在了“爸”这个名字上。犹豫再三，他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父亲林永贵略带沙哑和喘息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鸭子的叫唤，像是在塘边。
“喂？小凡？咋这个时侯打电话？上班不忙？”父亲的话语总是直接，带着泥土般的朴实。
林凡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自已都觉得陌生：“爸……我……我辞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音量陡然拔高：“啥？辞职？！干得好好的为啥辞职？那不是大公司吗？你不是说前景很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石头一样砸过来。
林凡无法说出真相，那太屈辱，他只能含糊其辞：“就……干得不开心，想换个环境。”
“不开心？啥叫不开心？”父亲的语气立刻带上了火气，“你们年轻人就是矫情！一点苦都吃不得！我跟你妈面朝黄土背朝天供你读大学，是让你说不干就不干的？你说换就换，工作那么好找吗？”
林凡听着父亲的斥责，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他无力反驳，父亲的世界里，工作就是饭碗，端起来了就不能随便扔，没有“不开心”这个选项。
“我……我先回家待段时间。”林凡艰难地说。
“回家？”父亲的声音充记了难以置信和失望，“回家干嘛？回来跟我养鸭子吗？林凡！我告诉你……”
林凡没有再听下去后面的话，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车上信号不好，先挂了”，便匆匆按断了电话。
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感受着引擎传来的细微震动，仿佛能一路震到他空洞的心里去。
父亲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却还是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他最后一点自尊。
长途大巴摇摇晃晃地驶出繁华的都市，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玻璃幕墙变成农田水塘。熟悉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风吹进车窗，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近乡情怯。
离家越近，他心里的茫然和恐慌就越重。怎么面对父亲失望的眼神？怎么回应乡亲们好奇的打听？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几个小时后，大巴在一个简陋的乡镇车站停下。
林凡提着行李走下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三轮车旁的林永贵。
父亲老了。黑瘦的脸上皱纹更深了，背似乎也比记忆中佝偻了些。他穿着沾了泥点的旧外套，嘴里叼着根自制卷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担忧，有生气，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谁都没先开口。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最终，林永贵重重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碾灭，走过来一把夺过林凡手里沉重的行李箱，没好气地扔到三轮车后斗里，发出“哐当”一声响。
“愣着干啥？还等着八抬大轿抬你回去啊？”父亲瓮声瓮气地说完，跨上了三轮车驾驶座。
林凡默默地爬上后斗，坐在冰冷的铁板上，手紧紧抓着栏杆。
三轮车“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冒着黑烟，颤颤巍巍地驶上回家的乡间小路。
道路两旁，是熟悉的稻田和水塘。夕阳的余晖洒下来，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却暖不透林凡冰凉的心。
有相熟的村民路过，笑着打招呼：“永贵，接儿子放假回来啊？”
林永贵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含糊地应了一声：“哎，是啊！”
那村民好奇地打量了林凡几眼，眼神里的探究让林凡如坐针毡。
他知道，用不了一天，他林凡“在大城市混不下去滚回老家”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村子。
三轮车最终在家门口那口半荒废的鱼塘边停下。
塘水里漂着一层绿藻，几片枯叶打着旋儿，看起来毫无生气，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林永贵跳下车，指着那口塘，语气冲得很，像是在发泄积压了一路的怒火：
“看看吧！你不是有本事吗？不是大学生吗？家里现成的塘在这儿！有能耐你别出去打工了，就在家把这塘弄好，给我看看你的本事！”
说完，他不再看林凡，扛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身后的老屋。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色迅速变暗。
林凡独自一人站在塘边，望着眼前这一片死气沉沉的污水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和腐烂的水草味。
无尽的迷茫和绝望，像冰冷潭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人生，难道就像这口塘一样，就这么烂下去了？
就在他内心最崩溃、最无助的这一刹那——
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环境改造意愿与极端负面情绪，符合绑定条件……】
【生态大师系统正在激活……1050100】
【激活成功！绑定宿主：林凡。】
林凡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骇地四处张望。
暮色四合，四周空无一人。
只有那道冰冷的机械音，继续在他脑中回荡：
【新手任务发布：修复破损的塘基（0/1）。奖励：【初级水质净化胶囊】x1。】
【请问宿主，是否接受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