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斑点点的亮，却照不亮路口紧绷的气氛。
黑风寨的人分站两边，枪口隐隐对着八路军，手指都搭在扳机上。独眼龙寨主拄着一把驳壳枪，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眼睛死死盯着李连长手里的军牌，像在看杀亲的仇人。
“李连长，给句痛快话。”独眼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人，交还是不交？”
李连长勒住马，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身后的战士们已经架好机枪，子弹上膛的“咔咔”声在安静的林子里特别刺耳。“黑风寨主，田中健太是鬼子军官，手上沾记老百姓的血，按规定得交给根据地处置。你要报仇，等审完了，自有说法。”
“说法？”独眼龙嗤笑一声，指着自已的独眼，“老子这只眼，就是叫鬼子打瞎的！松井那小子虽是鬼子，可跟我喝过血酒，他死在田中手里，这仇我必须亲手报！”他猛地一拍腰间的枪，“别逼我动手，你们带着伤员，打起来谁吃亏可不好说！”
担架上的赵铁柱听得心里一咯噔。松井一郎明明是他杀的，这独眼龙怎么以为是田中干的？他想开口说清楚，却被王铁柱按住肩膀。“别出声，”老兵低声道，“黑风寨的人野得很，知道了没准找你麻烦。”
赵铁柱没动，眼睛却盯着独眼龙身后一个喽啰——那人腰上挂了块玉佩，玉色润润的，上面刻了个“赵”字，越看越眼熟。
“这么着吧，”李连长放缓语气，“田中健太身上有鬼子布防图，对我们接下来打仗很重要。等我们审出情报，一定把人交给你处理，行不？”
独眼龙皱起眉，显然在犹豫。他身后一个瘦高个喽啰凑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独眼龙脸色一变，突然抬手：“少废话！给我抢！”
“不许动！”李连长吼道，八路军战士立刻举枪对准黑风寨的人。两边枪口对着枪口，空气一下子凝住了，好像一点就炸。
赵铁柱躺在担架上，后背的伤口绷得发疼。他盯着那个挂玉佩的喽啰，突然想起来——那玉佩是爹给妹妹小花求的平安符，当年妹妹被鬼子抓走时，脖子上就戴着这个！
“等等！”他忍不住喊出声，挣扎着想坐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到他身上。独眼龙眯起独眼：“这伤兵想说啥？”
“你身后那人的玉佩，”赵铁柱指着那喽啰，声音激动得发颤，“从哪儿来的？”
那喽啰脸一白，下意识捂住腰间。独眼龙看看喽啰，又看向赵铁柱：“咋？你认得？”
“那是我妹的！”赵铁柱吼出来，“我妹叫小花，叫鬼子抓走了，玉佩怎么在你这儿？”
喽啰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寨、寨主，这是我上回在李家庄边上捡的，看着好看就……”
“捡的？”赵铁柱眼睛红了，“我妹人呢？你是不是见死不救？”
“柱子，别急！”王铁柱按住他，“兴许有误会。”
独眼龙却突然笑了，刀疤扯得脸有点狰狞：“闹半天你就是宰了松井的那个庄稼汉？有意思。”他转向那喽啰，“说实话，不然老子崩了你！”
喽啰吓得腿软：“是、是去年冬天，我在河边瞧见的……一个小姑娘，穿花棉袄，已经没气了，手里攥着这个……我、我就收着了……”
赵铁柱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锤子砸中。小花……真的没了。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指甲掐进手心，渗出血来。
“这么说，”独眼龙突然收了枪，“松井是你杀的，不是田中？”
赵铁柱咬着牙点头，嗓子哑了：“他烧我家，杀我爹娘和妹妹，我剁了他，活该！”
独眼龙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对李连长说：“人，我不抢了。”
李连长一愣：“为啥？”
“这小子替我兄弟报了仇，”独眼龙指指赵铁柱，“而且，他妹妹的仇，也得算在鬼子头上。田中健太，你们审吧，审完了，给我留口气就行。”他顿了顿，又说，“前面林子有鬼子巡逻队，我派人给你们带路，绕过去。”
黑风寨果然派了两个向导，带着队伍往密林深处走。独眼龙没跟来，只留了话：“等你们处理完田中，来黑风寨喝一碗。”
李连长松了口气，让战士们收好枪，押着被捆紧的田中健太跟在后面。田中脸色惨白，断胳膊用布条吊着，眼神里却还冒着狠劲。
“没想到这黑风寨还挺讲道义。”王铁柱给赵铁柱递了块干粮，“这下稳妥了。”
赵铁柱吃不下，心里堵得难受。小花的玉佩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疼。他盯着田中健太的背影，突然想冲上去撕了他——要不是这些鬼子，爹娘不会死，妹妹不会死，他还在麦地里干活……
就在这时，向导突然停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动静！”
队伍立刻藏了起来。赵铁柱趴在担架上，从树叶缝里往前看——只见十多个鬼子端着枪，正顺一条小路搜过来，带头的正是佐藤！他腿上缠着绷带，走路一瘸一拐，却还举着狙击枪，警惕地四下张望。
“是佐藤的巡逻队！”李连长低声道，“看来在找田中。”
佐藤的目光扫到他们藏身的地方，突然停步，举起了枪。
“打！”李连长喊道。
枪声一下子炸开了。八路军战士占着好地形，手榴弹扔过去，炸得鬼子人仰马翻。佐藤反应极快，滚到一棵大树后，举枪就打，一个战士应声倒地。
“我去弄死他！”赵铁柱抓起身边的步枪，挣扎着站起来。
“你有伤！”王铁柱想拦，却被他推开。
赵铁柱猫着腰，借着灌木丛遮挡，慢慢靠近佐藤藏身的大树。他记得王铁柱说过，狙击手最怕近身。
越靠越近，他能听见佐藤换弹匣的声音。就在这时，佐藤突然从树后探头，枪口瞄向了李连长！
赵铁柱想都没想，扣动扳机。
“砰！”
子弹打在佐藤的枪身上，把枪震飞了。佐藤一惊，转头看见赵铁柱，眼里闪过怨毒，拔出刺刀就扑过来。
两人在林子里扭打起来。佐藤腿上有伤，动作慢了，却依旧凶狠，刺刀直扎赵铁柱胸口。赵铁柱侧身躲开，手里的步枪不知啥时掉了，他顺势抽出柴刀，劈向佐藤脖子。
“去死吧！”他吼着，带着所有的恨。
柴刀眼看就要砍中，佐藤却突然从怀里掏出把短刀，刺向赵铁柱肚子。
“小心！”王铁柱的声音传来。
赵铁柱下意识后退，短刀擦着他腰侧划过，带出一道血痕。他趁机一脚踹在佐藤伤腿上，佐藤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赵铁柱扑上去，死死按住他，柴刀架在他脖子上：“你那毒子弹，不是挺厉害吗？”
佐藤喘着粗气，眼里却露出古怪的笑：“你以为……抓了我就完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还有鬼子的喊叫。向导脸色大变：“坏了！是鬼子大部队！至少一个中队！”
李连长脸色凝重：“他们咋来得这么快？”
田中健太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佐藤早发了信号弹！你们跑不掉了！”
李连长立刻下令：“撤！往黑风寨撤！”
战士们扛起担架，押着田中健太，跟着向导往密林深处跑。赵铁柱拖着佐藤，想一刀结果了他，却被李连长拦住：“带上他！他知道鬼子布防！”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赵铁柱回头一看，只见黑压压的鬼子正追过来，带头的是个骑马的日军少佐，举着军刀，冲得极快。
“那是山本熊！”王铁柱认出了那人，“鬼子的少佐，出了名的手黑！”
跑到一个岔路口，向导突然停下：“往这边走，是黑风寨地界，山本不敢随便进！”
队伍刚拐进岔路，就见前面站着一队人马，正是独眼龙带着黑风寨的人，举着枪等在那儿。
“李连长，我就知道你们得来。”独眼龙咧嘴笑，“山本那狗东西，上个月还想抢我的地盘，今天正好算算账！”
他身后的喽啰们举起枪，齐声喊：“杀鬼子！”
赵铁柱看着独眼龙的背影，又瞅瞅身后紧追的山本部队，忽然觉得，这黑风寨或许不像传说中那么坏。
可他心里还有个疑问：佐藤说的“没完”，到底是啥意思？山本熊带这么多兵追来，就只是为了救佐藤和田中吗？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爆炸声。赵铁柱握紧了柴刀，感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密林里头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