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赵铁柱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望着底下弯弯曲曲的山路。这是鬼子去根据地的必经之路，两边都是陡崖，中间只有一丈来宽的通道，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
“柱子，把这捆手榴弹搬到左边崖上去。”王铁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胳膊上缠着厚绷带，脸色还有点白，可非要来参加布防。“记好，拉弦之后数三个数再扔，正好能掉进鬼子堆里。”
“明白了，老兵。”赵铁柱扛起手榴弹，脚步比几天前稳多了。经过上一仗，他身上的生嫩气褪了些，眼神里多了点沉静——那是见过血的人才有的样子。
李连长正在崖顶上察看地形，拿树枝在地上画：“一班守左边，三班守右边，二班跟我正面顶着。鬼子有一百多号人，还有两挺重机枪，硬打不行，得靠地势拖垮他们。”他转头看向赵铁柱，“你上回炸弹药箱那手挺灵，待会儿找机会再给鬼子来一下。”
赵铁柱攥了攥手心。他知道连长是在给他打气，可一想到鬼子那个“神枪手小队”，心里就发紧。昨晚哨兵打听到，田中健太带了个叫“佐藤”的狙击手，听说能用三八大盖在八百米外打穿铜钱，专挑指挥员打。
“怕了？”王铁柱不知什么时侯站到他身后，递来一块压缩饼干，“鬼子也是肉让的，挨了枪子照样流血。你只要记住，子弹没长眼，但它更怕不要命的人。”
赵铁柱咬了一口饼干，干粉呛得他直咳嗽。他抬头望向山口，晨雾里好像已经能看见鬼子的黄皮军装，心里那团报仇的火又烧了起来——他不是怕，是恨，恨不能立刻冲下去把鬼子剁碎。
日头升到头顶的时侯，山道那头总算有了动静。
十几个鬼子尖兵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端着枪左右张望，慢得像蜗牛爬。李连长在对讲机里低声下令：“放他们过去，等大队进来再说。”
赵铁柱趴在崖边，心“咚咚”直跳。他照王铁柱教的，把枪管架在石头上，手指搭着扳机，瞄着山路中间。崖顶的战士们都屏住呼吸，手榴弹盖全揭开了，弦绳绕在指头上。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鬼子主力终于钻进了黑风口。田中健太骑着马走在当中，腰间的军刀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他身后跟着两挺重机枪，几个鬼子正往上装弹匣，还有个戴眼镜的军官举着望远镜四处看——准是那个狙击手佐藤。
“等他们再走三十步……”李连长声音压得极低。
就在这时，出意外了。一个年轻战士太紧张，手一滑，手榴弹掉了下去，“哐当”一声砸在石头上。
“八嘎！”田中健太猛地勒住马，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擦着那战士头皮飞过，打在崖壁上迸出火星。
“打！”李连长当机立断，喊出了命令。
枪声一下子炸开了锅。手榴弹像雨点似的砸下去，山道里炸起一团团火，鬼子被炸得人仰马翻。重机枪手刚架好枪，就被王铁柱一枪爆头——老兵胳膊虽伤，枪法却没走样。
田中健太反应极快，滚下马躲到石头后，嘶声大喊：“重机枪压制！佐藤，打掉他们的指挥员！”
“砰！”一声脆响，三班副班长猛地栽倒，眉心多了个血窟窿。
“在右边崖上！”赵铁柱顺着枪声望过去，只见远处一块突起的石头后面，有个镜片反光一闪——是狙击镜！
他刚要喊连长，就见李连长猛地扑倒在地，子弹打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碎石崩了一脸。
“隐蔽！”李连长吼道，“赵铁柱，你想办法敲掉那个狙击手！”
赵铁柱猫着腰，顺着崖壁往右挪。佐藤位置比他高，视野好，硬拼肯定吃亏。他想起王铁柱说的“打仗要靠脑子”，眼睛四下扫——崖壁上长着不少半人高的灌木丛，叶子密，正好挡身子。
他解下腰间的柴刀，砍了根长树枝，把自已的军帽挑在上面，慢慢往崖边伸。
“砰！”军帽应声被打穿，子弹带着风声飞过去。
就是现在！赵铁柱趁着佐藤开枪的空当，猛地探身，举枪瞄向那块石头后的反光。他没开保险，只记牢了位置，马上缩回来，心里默数：“一、二、三……”
佐藤果然以为打中了，稍稍探头想确认。就这一刹那，赵铁柱从灌木后扑出去，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擦着佐藤耳朵飞过，打在石头上。佐藤吓一跳，慌忙缩回去，手里的枪却脱了手，顺着山坡滚向山道。
“好小子！”王铁柱在左边喊了一嗓子，趁机扔出一颗手榴弹，炸得鬼子机枪手抬不起头。
田中健太见狙击手被压住，急得嗷嗷叫，亲自举枪射击，指挥剩下的鬼子往上冲。他们踩着通伴的尸l，像疯狗一样往崖顶上爬，嘴里嚷着听不懂的鬼话。
“手榴弹！”李连长喊道。
赵铁柱抓起两颗手榴弹，拉弦数了三下，狠狠扔下去。手榴弹在鬼子堆里炸开，血肉横飞。可鬼子太多了，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马上补上，眼看有几个就要爬顶了。
“拼了！”王铁柱举着刺刀冲上去，虽然胳膊不便，却依旧勇猛，一刀捅进一个鬼子胸口。
赵铁柱也跟着冲上去，步枪没了子弹，他就拔出柴刀，照着一个鬼子脖子劈下去。刀砍进肉里的感觉发涩，他却顾不上多想，拔出刀又迎向另一个。
混战中，他看见田中健太正举枪瞄向李连长。“连长小心！”他想都没想，扑过去推开李连长，自已肩膀却中了一枪。
“柱子！”李连长眼红了，一枪打爆了田中健太的副官。
田中健太见势不妙，知道再打下去占不到便宜，吼了声什么，带着残兵往山道外退。
“别追！”李连长喊住想冲下去的战士，“守住阵地！”
赵铁柱靠在石头上，肩膀疼得钻心，血浸透了军装。他看着山道里横七竖八的鬼子尸l，还有佐藤掉下的那把狙击枪，突然笑了——他没打死狙击手，可把他打跑了，这就够了。
打扫战场时，战士们找到了佐藤掉的那把狙击枪。枪身上刻着一行日文，王铁柱认出那是“帝国精锐”的标记。
“这个佐藤不简单，”李连长摩挲着枪身，“能在那么远打移动靶，肯定是鬼子的王牌。这回让他跑了，以后怕是麻烦。”
赵铁柱捂着肩膀，心里有点沉。他刚才明明瞄准了，还是打偏了——要是手再稳点，说不定就能干掉那狙击手。
“别多想了，”王铁柱拍拍他后背，“能把他打跑就不赖。你才摸枪几天？等你能百步穿杨了，再找他算账也不晚。”
正说着，一个放哨的战士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本子，脸色很不好：“连长，这是从那个副官身上搜出来的，像是份名单。”
李连长翻开本子，脸色越来越沉。上面写了十多个名字，都是附近村子的，后面还标着“亲共”“可疑”的字样。最下面一行写着：“三日后，清剿李家庄。”
“坏了！”李连长猛地站起来，“鬼子这是声东击西！他们打黑风口是假，真要下手的是李家庄！”
李家庄有三百多口人，还有不少伤员和孩子，根本挡不住鬼子。现在派兵过去，来回最少一天，肯定来不及。
“连长，让我去！”赵铁柱忍着疼站起来，“我路熟，从后山抄近道，能赶在鬼子前头到！”
王铁柱也跟着请战：“我跟他一块去，路上有个照应。”
李连长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那份名单，咬了咬牙：“好！你们带五个人，拿上最好的家伙，务必赶在鬼子前头通知李家庄转移！记住，安全第一，实在来不及，就先带老百姓进山，我们随后就到！”
赵铁柱接过李连长递来的步枪——正是佐藤掉的那把三八式，保养得极好。他掂了掂枪的分量，感觉肩膀的伤好像没那么疼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去李家庄的路要穿过一片密林，听说里头常有狼，可比狼更可怕的，是正扑向李家庄的鬼子——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佐藤，他会不会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赵铁柱握紧了步枪，又摸了摸腰间的柴刀。不管前头有什么，他都得跑赢时间，跑赢那索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