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明眼神一凛,轻轻松开环着苏小婉的手臂,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小婉立刻察觉,身体又绷紧了,黑暗中看向他,无声地询问。
“没事,”李子明凑近她耳边,气息喷在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外面有耗子,我去看看。你睡你的。”他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安心。
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像猫一样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屏住呼吸,侧耳贴在薄薄的门板上。
“……肯定有鬼……十块钱……肉……蛋……”王桂芳那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嫉妒和恨意的嘟囔声,断断续续地从门缝挤进来,像毒蛇吐信。
李子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他猛地一把拉开了门!
“哎哟!”王桂芳正撅着屁股,耳朵几乎贴在门板上,门突然打开,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扑进来,脸都吓白了。
“王桂芳!”李子明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冷得像冰,“大半夜不睡觉,趴我家门口听墙角?你属耗子的?”
“我…我…谁听你墙角了!”王桂芳臊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站稳,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我…我家猫跑出来了!我找猫不行啊?这楼道是你家的?”
“猫?”李子明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她空空如也的双手,“找猫?空着手?连个猫食都不带?我看你是来找不自在的吧?怎么,白天没挨够骂,晚上还想来讨几句?”
“李子明!你别血口喷人!”王桂芳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警告你,别以为弄了点来路不明的钱就抖起来了!你等着!我早晚让你好看!”
“来路不明?”李子明往前逼近一步,气势迫人,“老子凭本事挣的钱,光明正大!倒是你,王桂芳,有这闲工夫天天盯着别人家嚼舌根,不如好好想想你家那五个讨债鬼的彩礼钱怎么凑!我看你就是闲得腚疼!”
“你!你放屁!”王桂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子明的手指都在哆嗦,“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她撂下狠话,不敢再待,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肥猫,扭着身子气急败坏地冲下了楼,脚步声咚咚作响,震得老旧的楼梯都在呻吟。
李子明“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他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疯婆子,真是块甩不掉的臭膏药。
“子明…她…”苏小婉坐起身,抱着孩子,声音里带着惊魂未定的担忧。
“没事,疯狗乱吠罢了。”李子明走回床边,语气放缓,“睡吧,明天还有事。”
苏小婉看着他沉静的脸,那点担忧慢慢压了下去,重新躺下,只是把孩子搂得更紧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筒子楼里还没什么动静,李子明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锅里还有昨晚剩下的一点稠粥,他热了热,自己囫囵喝了一碗,把特意留出来的小半碗肉和两个鸡蛋放在灶台边温着,给苏小婉和孩子们当早饭。
他揣上昨晚剩下的几块钱零票,悄悄出了门。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他脚步匆匆,直奔昨天和赵大刚约定的地方。
远远地,就看到赵大刚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正焦急地搓着手,来回踱步。一看见李子明,他眼睛一亮,像见了救星一样冲过来。
“李哥!你可算来了!”赵大刚声音带着后怕和急切,“出事了!出大事了!”
李子明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慌什么?天塌了?慢慢说。”
“不是天塌了,是工商的人来了!”赵大刚急得满头大汗,压低声音,“就刚才!我按你昨天说的,刚把摊子支起来,伞刚撑开,凳子还没摆稳当呢!呼啦一下来了好几个人,穿着制服,戴着红袖章!二话不说,就把我那封口机给扣了!箱子也给端了!说…说我是投机倒把!扰乱市场秩序!要罚款,还要没收东西!”
李子明眉头紧锁:“人呢?现在在哪儿?”
“东西都被拉走了!就在街道办那个小院里扣着呢!我…我趁乱溜出来了,赶紧来找你!”赵大刚哭丧着脸,“李哥,完了!那封口机可是我借钱买的!本钱还没挣回来呢!这下全完了!罚款我可交不起啊!李哥,你快想想办法!”
“街道办?”李子明眼神锐利起来,“谁带队的?看清了吗?”
“领头的是个姓刘的干事,瘦高个,戴眼镜,看着挺严肃。”赵大刚努力回忆。
“刘干事…”李子明在脑子里飞快搜索着这个时间点街道办的人员。他记得这人,原则性强,但不算特别死板,关键是要找到能打动他的点。“他们扣东西的时候,还说什么了没有?”
“就说我无证经营,卖的东西不卫生,扰乱市场啥的…哦对了!”赵大刚猛地想起来,“有个跟班的说,有人举报!说亲眼看见我昨天在这儿卖‘三无’产品!还…还说我背后有人撑腰,搞歪门邪道!”
“有人举报?”李子明冷笑一声,心里明镜似的,“行,我知道了。大刚,别慌,跟我走。”
“去…去哪儿啊李哥?”赵大刚腿肚子有点发软,“去街道办?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去要东西,你的家伙什就真没了!”李子明语气斩钉截铁,“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走!”
李子明带着忐忑不安的赵大刚,直奔街道办那间挂着“市场管理”牌子的小平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王桂芳那熟悉又刺耳的大嗓门,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谄媚:
“……刘干事!您可真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这种投机倒把的歪风邪气,就得狠狠刹住!您是不知道啊,那小子赵大刚,昨天就在这儿,弄个破伞,摆几个破凳子,卖那糖精兑的脏水,一杯就敢要五分钱!这不是坑害咱工人阶级的血汗钱吗?还有啊,他背后肯定有人!就是住我们筒子楼的李子明!那家伙也不是好东西!昨天不知道从哪弄了十块钱,又是割肉又是买鸡蛋,显摆得不行!我看那钱就来路不正!保不齐就是合伙骗来的!您可得好好查查他们!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