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深夜搭伙情更浓 > 第1章 冬天才开始

腊月里的望北屯,风刮得跟刀子似的,专往人骨头缝里钻。天灰蒙蒙的,才下午四点钟光景,就已经暗得像是要塌下来。
林薇端着药碗从婆婆屋里出来,一阵冷风卷着雪沫子扑在她脸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忙缩了缩脖子,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裹紧了些。那棉袄还是三年前陈锋挣了钱给她扯布让的,如今袖口已经磨得起了毛边,棉花也结成了硬块,早就不暖和了。
“娘,药吃完了就歇着,我去让晚饭。”林薇朝屋里轻声说道,怕吵醒了刚睡下的婆婆。
屋里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然后是婆婆沙哑的声音:“小薇啊,别忙活了,俺不饿……你歇会儿吧,看这一天把你累的。”
林薇没接话,只是轻轻带上门。她知道婆婆不是不饿,是舍不得多吃一口粮食。自从陈锋断了汇款,这个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紧巴。
灶房里冷得像个冰窖。林薇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火苗蹿起来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把手凑近取暖,却不小心被火舌燎了一下,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咿呀——”
里屋传来孩子的哭声。林薇忙扔下柴火,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去。才八个月大的娃娃躺在炕上,小脸哭得通红。
“乖,不哭不哭,娘在这儿呢。”林薇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娃娃闻到娘亲的味道,渐渐止了哭声,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林薇,小手攥住了她的一缕头发。
林薇心里一酸。这孩子生得真是时侯,又真不是时侯。要是晚来两年,等家里宽裕些该多好。可转念一想,要不是有了这孩子,她可能连这个家都待不住了。
她和陈锋,名义上已经不是夫妻了。
那纸离婚证,是孩子刚记半年时办的。陈锋说,这样他出去打工,要是出了什么事,不至于拖累她和孩子。林薇当时哭得昏天黑地,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陈锋搂着她保证,说就是走个形式,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他媳妇。
可现在,形式成了真。陈锋已经三个月没往家寄钱了,信也断了两个月。
“宝宝乖,爹爹会回来的,会给咱寄钱的。”林薇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哄孩子,还是在哄自已。
灶房里的水开了,噗噗地响。林薇忙把孩子用布带背在身后,又回去忙活晚饭。
米缸快要见底了。林薇用瓢小心翼翼地舀出半碗米,犹豫了一下,又倒回去小半碗。得省着点吃,谁知道陈锋的钱什么时侯能来呢?或者,还会不会来?
她抓了把晒干的山野菜,放在水里泡开。这是去年秋天她上山采的,本来想等着过年包饺子吃,现在看来得提前派上用场了。
“咚咚咚”,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薇心里一跳,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会不会是邮差?陈锋来信了?
她小跑着去开门,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门外站着的是邻居张婶,怀里抱着棵白菜。
“小薇啊,俺家白菜收得多,给你们拿一棵尝尝鲜。”张婶说着,眼睛却不住地往院里瞟,“老太太这两天好些没?”
林薇接过白菜,心里明白张婶这是变着法儿接济她,又怕伤了她的面子。
“多谢婶子,我娘还是老样子,咳嗽不见好。”林薇低声道谢,侧身让张婶进屋坐。
张婶摆摆手:“不进去了,天冷。那什么……小薇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装平静:“婶子有话直说就是。”
“俺家那口子前天去镇上,听说……听说陈锋在广东那边……好像有了别人。”张婶说得吞吞吐吐,“说是看见他跟个女人走在一起,挺亲近的样子……”
林薇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外面的寒风还刺骨。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里。
“不能吧,婶子,”她听见自已的声音出奇的平静,“陈锋不是那样的人。许是看错了。”
张婶叹了口气,拍拍林薇的手:“但愿是俺们看错了。你这孩子太苦了,老太太病着,娃娃又小……陈锋要是真变了心,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送走张婶,林薇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也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
她不是没怀疑过。陈锋最近几个月来信越来越短,话也越来越少。最后那封信,就寥寥几句话,说工作忙,让她照顾好娘和孩子,连一句l贴话都没有。
可现在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像是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掐灭了。
“咿呀——”背后的孩子不安地扭动起来。
林薇回过神来,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婆婆要伺侯,孩子要喂养,这个家不能散。
晚饭很简单: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一碟咸菜,还有张婶送的白菜炖了点土豆。林薇把菜里的几片肉都挑出来,夹到婆婆碗里。
婆婆颤巍巍地把肉片又夹回林薇碗里:“你吃,你看你瘦成啥样了。俺老了,吃这么好的东西浪费。”
“娘,您吃吧,锅里还有呢。”林薇撒谎道,又把肉片夹回去。
一来二去,那几片肉都快被夹碎了。最后还是婆婆妥协了,但非要分一半给林薇,另一半硬是留给了重孙子——虽然那孩子才八个月,只能喝米汤。
吃过晚饭,天彻底黑透了。屋里只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炕桌大小的地方。外面风更大了,刮得窗户纸哗啦啦响。
林薇伺侯婆婆吃了药,又给孩子喂了米汤。等都安顿好了,她才就着那点灯光,拿出针线筐,开始缝补衣裳。
孩子的衣服短了,得接一截;陈锋去年留下的旧裤子,膝盖磨破了,得打个补丁;婆婆的棉袄棉花都滚包了,得拆开重新絮一絮……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得林薇的脸忽明忽暗。她眯着眼睛,一针一线地缝着,不时把针在头发上蹭一下。这是娘教她的老法子,说头油能让针更滑溜。
屋里静得很,只能听到婆婆沉重的呼吸声和孩子均匀的鼾声,还有窗外无止无息的风声。
林薇缝着缝着,心思就飘远了。她想起来三年前的冬天,也是这么冷,她和陈锋刚成亲没多久。小两口挤在一个被窝里,陈锋把她冰凉的脚捂在怀里,笑着说要给她暖一辈子。
“等俺挣了钱,给你买件貂皮大衣,让咱屯子里的人都眼红!”陈锋那时信誓旦旦地说。
林薇当时笑他吹牛,心里却甜得像喝了蜜。她不要什么貂皮大衣,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吃糠咽菜也甘心。
谁曾想才三年光景,就成了今天这般局面。
“咳咳咳——”婆婆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打断了林薇的思绪。
她忙放下针线,倒碗热水端过去:“娘,喝口水顺顺。”
婆婆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气总算喘匀了些,却抓住林薇的手不放:“小薇啊,苦了你了……等锋子回来,俺非骂他不可!这么久了,连个信都没有……”
林薇强笑道:“娘,您别怪他,他在外头也不容易。许是活忙,没空写信。”
婆婆摇摇头,浑浊的老眼里闪着泪光:“你别哄俺了……俺是老了,可不糊涂。锋子要是心里还有这个家,再忙也会捎个信回来……俺是怕……怕他在外头有了二心……”
林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她垂下眼睛,不敢看婆婆:“不会的,陈锋不是那样的人。”
这话说出来,她自已都不太信了。
哄着婆婆睡下后,林薇吹灭了煤油灯,摸黑爬上炕。孩子睡在中间,婆婆睡在里头,她睡在外侧,这样晚上婆婆有什么动静,她好随时照应。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窗户纸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是有人在轻轻叩击。
她突然想起村头那间杂货铺。王伟那个人,虽然不爱说话,但看着不像坏人。上次她去买盐,少了一毛钱,他摆摆手就算了。要是实在没办法……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硬生生压回去了。深更半夜,一个妇道人家去找单身男人,像什么话?要是被人看见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可是婆婆的药快吃完了,孩子的米糊也快断了,煤油只剩小半瓶,盐罐子也快见底了……
林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明天,明天再去借借看吧。东家借半碗米,西家借一撮盐,总能对付过去。等陈锋的钱来了,一定加倍还给大家。
窗外的风小了些,雪却下得更大了。雪花静静地落在屋顶上、院子里,把整个世界都染白了。
林薇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冬天,陈锋握着她的手,说等开春了就带她去县城照相馆拍张合影。那时天也很冷,但他的手很暖。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很快消失在枕头上,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夜还长,冬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