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的枫叶标本
林野骑着自行车冲进雾巷时,阿雾正在灯塔下翻晒那些受潮的旧信纸。浅灰色的雾裹着细碎的阳光,落在她手里的蓝布上,信纸边角的褶皱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群安静的蝴蝶。
“阿雾!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林野停下车,怀里的登记本还带着邮局库房的霉味,他却顾不上拍灰,径直跑到阿雾面前,把本子翻开在“阿宁寄信”那一页。
阿雾的指尖还捏着晾信的夹子,看到登记本上的字迹时,动作突然僵住了。她慢慢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寄件人:阿宁”那行字,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纸页里藏着的时光。
“这是……妈妈寄给爸爸的信?”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抬头看向林野时,眼里已经蓄满了水汽。
“是!老张头说,这封信当年还是他送的,你爸爸收到信的时候,手都在抖。”林野在她身边蹲下,指着“已送达”的字样,“你看,信送到了,你爸爸真的收到了妈妈的回信!”
阿雾盯着登记本看了很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往灯塔里跑。林野跟进去时,她正蹲在最里面的木箱前,手指飞快地在一沓沓信里翻找,嘴里还念叨着:“一定在里面……爸爸收到信,肯定会夹在本子里的……”
木箱里的信按年份码得整整齐齐,阿雾翻到2002年那摞时,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她从里面抽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封皮上印着小小的灯塔图案,边角已经磨得发白。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就夹着一片干枯的枫叶——枫叶的边缘有些卷曲,颜色却还保持着淡淡的橙红,像是被精心保存了很多年。
枫叶下面,压着一张折叠得整齐的信纸,信纸的抬头印着“市南区海滨路邮局”的字样,正是母亲当年寄信的地址。
“找到了……”阿雾的声音哽咽着,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母亲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林野站在她身边,也能清晰地看见那些带着温度的文字:
“阿海,见字如面。
我在市南区挺好的,住处窗外有棵枫树,秋天的时候,叶子会落满窗台,像你当年带回来的那袋枫叶。阿雾还好吗?她有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喜欢追着灯塔的光跑?
我知道你还在等我,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医生说我的病还需要调理,我怕回去会让你担心,也怕阿雾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害怕。
等明年秋天,枫叶再红的时候,我就回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带阿雾去北角的山坡上捡枫叶,好不好?
阿宁
2002.10.15”
信的末尾,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缀着一片简笔画的枫叶。阿雾捧着信纸,眼泪一滴接一滴落在纸页上,却小心地避开了字迹,像是怕把母亲的痕迹晕掉。
“原来妈妈那时候……是因为生病才不回来的。”阿雾吸了吸鼻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信末尾的笑脸,“她还说,要带我去捡枫叶……”
林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也酸酸的。他想起母亲晚年总在秋天捡枫叶,夹在书里,原来那是在等一个没能实现的约定。“你爸爸把这封信和枫叶保存得这么好,肯定每天都在盼着你妈妈回去。”
阿雾点点头,把信纸重新折好,和枫叶一起夹回笔记本里。她抱着笔记本走到木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新的牛皮纸信封,把笔记本放了进去,又在信封上画了一片枫叶和一座灯塔。“这封信,要等下一次雾软的时候送出去。”她看着林野,眼神里带着坚定,“我想让妈妈知道,爸爸一直等着她,我也等着她,我们的约定,我还记得。”
林野看着她手里的信封,突然想起自己背包里还有一封没送出去的“死信”——地址写着“北角山坡,捡枫叶的姑娘收”,寄信人是“等枫叶红的人”。他从邮包里取出那封信,递给阿雾:“你看这封,说不定和你们的约定有关。”
阿雾接过信,指尖触到信封时,突然“呀”了一声:“这信封的纸,和爸爸当年用的一样!”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片干枯的枫叶,枫叶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今年的枫叶红了,我在灯塔下等你。”
“是爸爸的字迹!”阿雾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眼里闪过惊喜,“这是爸爸写给妈妈的信!他在北角山坡等妈妈,想和她一起捡枫叶!”
林野看着那片枫叶和小字,突然觉得,雾岛的雾好像真的能连接过去和现在。那些没说出口的约定,没完成的思念,正通过这些旧信和枫叶,一点点拼凑出完整的模样。
那天傍晚,林野和阿雾一起把那封“北角山坡”的信,和装着笔记本的信封放在一起。灯塔的橘色灯光落在信封上,枫叶图案在光里显得格外温暖。阿雾靠在林野身边,看着窗外渐渐变浓的雾气,轻声说:“等雾软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北角山坡,把枫叶放在那里,就当我们一起完成了约定。”
林野点点头,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突然觉得,在雾岛的日子,就像这灯塔的光,虽然平凡,却充满了温暖的希望。他知道,下一次雾软的时候,不仅是这些信要找到归宿,那些被时光藏起来的约定,也会在雾气里,慢慢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