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
那张被苏晴用无数演算铺满的图纸,被李向东小心地卷起,立在了墙角。
它像一座被绕开的纪念碑。
李向东回头对苏晴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门外的空气,依旧灼热而粗粝。
远处,三号钻井平台上,检修工作正在进行。
巨大的吊臂正缓缓移动着一段沉重的钻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工人们的号子声,混杂着柴油发动机的轰鸣,构成了这片戈壁上唯一有生命力的噪音。
王撼山就站在平台下方,赤着膊,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了油污和汗珠。
他正对着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唾沫横飞地咆哮着。
“扭矩不对!你他娘的耳朵是聋了还是心是瞎的!这声音不对你听不出来吗!想让钻头断在里头是不是!”
那个年轻技术员被骂得头都不敢抬,手里攥着一把扳手,手足无措。
李向东穿过尘土飞扬的空地,径直走到了王撼山面前。
他的出现,让王撼山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老人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被打断的不耐和审视。
李向东没有多余的开场白。
“王总工。”
“我想去所有五个废弃的井口看看。”
这句话很平静。
平静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可这两个字,落进王撼山的耳朵里,却比刚才那刺耳的扭矩声,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他脸上的怒气,先是凝固了一瞬。
随即,一种更深沉,更暴烈的怒火,从他那双鹰隼般的眼底,猛地喷发出来。
“你说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向东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
“我想去现场,看看那五口井。”
王撼山死死地盯着他那张年轻的脸,看了足足三秒。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被气到极致的,狰狞的冷笑。
“哈!”
“哈哈哈哈!”
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胸膛剧烈地起伏。
周围正在忙碌的工人们,都被这阵突兀的笑声吸引,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朝这边望过来。
笑声猛地收住。
王撼山的脸,瞬间由红转黑。
“砰!”
他将手里那把沾满油污的沉重管钳扳手,狠狠地砸在了脚下的地上。
坚硬的扳手与戈壁滩上被压实的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而愤怒的巨响。
“胡闹!”
一声暴喝,像炸雷一样滚过整个井场。
“勘察?勘察个屁!”
王撼山伸出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向东的鼻子上。
“井口除了沙子还有什么?啊?你告诉我!除了沙子,还有被我们扔掉的脸!”
“数据!图纸!所有的岩芯样本!都在那间屋子里堆着!你不去看那些东西,跑去那几个坟堆上喝西北风?”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李向东一脸。
李向东没有躲,也没有擦。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王撼山吼完,然后才开口。
“王总工,有些问题,图纸上看不出来。”
“我想看看钻杆在最后阶段的磨损情况,检查一下返上来的泥浆残留物,还有井口套管的物理形变。”
他试图用一套技术人员能听懂的语言,来解释自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