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像是一声游魂的呢喃,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与绝望。
“根本没有生路。”
“所有的模型,所有的推演,结果都一样。”
“这是一个死循环,一个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死循环。”
“科学告诉我,我们已经输了。”
李向东一直站在她身后,没有打扰。
此刻,他缓缓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不住颤抖的肩膀。
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
他的视线,越过苏晴的头顶,落在那张画着大坝结构图的稿纸上。
他的脑海里,回响起的,不再是山的悲鸣。
而是另一群,更加久远,更加执拗的声音。
那是几十年前,在龙脊这片荒芜的土地上,那些穿着蓝色工装,戴着草帽,用最原始的工具,肩挑手扛,建造这座大坝的工人们,发出的呐喊。
是他们在浇筑混凝土时,因为多加了一铲子水泥,而发出的憨厚笑声。
是他们在捆扎钢筋时,因为担心不够牢固,而多绕了两圈铁丝的,那份朴素的执拗。
“苏晴。”
李向东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座大坝比图纸上画的,要更坚固。”
苏晴猛地睁开眼,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那些建造它的人。”
李向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
“他们不是在执行任务,也不是在完成图纸。”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命,自己的骨头,为这个国家,立一座不倒的丰碑。”
“他们的骄傲,他们的汗水,他们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都融进了每一寸钢筋,每一方混凝土里。”
李向东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苏晴,看着她那双因为绝望而黯淡的眼睛。
他指着稿纸上,那个代表着“大坝结构强度”的核心参数。
“它,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它是活的。”
“你把这个参数,在现有标准的基础上,上调百分之三。”
“试试。”
百分之三!
这个数字,像一道黑夜里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苏晴脑海中所有的混沌!
在工程学上,百分之三,是一个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误差。
但在此刻。
它不再是误差。
它是一个变量。
一个代表着“工匠精神”,代表着“民族脊梁”的,属于人的变量!
是这盘冰冷的,由数据构成的死局里,唯一的,属于人性的,变数!
苏晴的眼中,那熄灭的光,在这一瞬间,重新爆燃!
甚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炽烈,都要明亮!
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从地上散落的笔筒里,抓起一支新的铅笔。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个增加了百分之三的,全新的参数,代入了那片公式的海洋!
这一次,不再是枯燥的演算。
那是一场,以科学之名,向人性致敬的,最神圣的朝圣!
她的笔尖,在纸上飞舞。
那些原本纠缠如乱麻的公式,在那个微小却又重如山岳的变量加入后,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自行解构,重组!
死局,被盘活了!
那道紧闭的,通往生路的大门,在她的笔下,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缝隙!
天,亮了。
第一缕晨光,穿透风雨,艰难地照进了这间小小的宿舍。
光,落在苏晴的侧脸上,将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金色。
她的笔,停了。
在最后一张稿纸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画下了一个并不圆润,甚至有些颤抖的圆圈。
她做到了。
她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虚脱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她看着李向东,那张被墨迹和灰尘弄得像小花猫一样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比晨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是风中的羽毛,却清晰地,敲在李向东的心上。
“找到了”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那个被圈起来的数字。
“安全泄洪窗口期:十二小时。”
“极限泄洪量:三十五亿立方米。”
她缓缓闭上眼睛,说出了最后一个,决定生死的数字。
“误差,不能超过百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