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陈岩和苏晴同时回头。
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他们看到了李向东的脸。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惨白得如同刚刚从冰柜里取出的冻肉。
他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哆嗦,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两人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惧。
“向东!”
苏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触手冰凉。
“怎么了?”
陈岩也跟了上来,声音瞬间绷紧,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
能让李向东露出这种表情的,绝不是已经解决的水泥问题。
李向东没有立刻回答。
他被苏晴扶到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深水里挣扎上岸。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人,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们都错了。”
“水泥,只是一个烟雾弹。”
“一个用来吸引我们所有人注意力的,该死的烟雾弹!”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
陈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意思?”
李向东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窗外那片沉睡在夜色中的巍峨山脉。
“问题,不在大坝。”
“在山。”
“是整座山它的根基,它的骨架正在从最深处腐烂,崩塌!”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晴怔住了。
作为一名顶尖的材料学专家,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就判定了这个结论的荒谬性。
山体的崩塌?
那需要何等恐怖的地质变动?整个龙脊工程前期的地质勘探,动用了国内最顶尖的团队和设备,出具的报告堆起来有一人高,所有的结论都指向一个结果——这里的花岗岩基岩,稳固得能再撑五百年!
“向东,这这不可能。”
苏晴下意识地反驳。
“所有的勘探数据都”
“数据!”
李向东猛地打断了她,情绪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波动。
“如果数据能说明一切,那块掺了糖的试块又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让苏晴哑口无言。
是啊。
那捧在万能压力机下化为齑粉的碎沙,就是对“数据”最大的嘲讽。
陈岩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李向东,一字一句地问。
“你,确定?”
“我确定。”
李向东闭上眼,那股来自山体深处,磅礴而又衰弱的悲鸣,还在他脑海里回响。
那种感觉,就像是亲眼看着一个巨人,被亿万只蚂蚁从内部啃噬,血肉流干,骨骼酥脆,却还硬撑着不倒。
随时都会轰然解体。
陈岩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上。
没有证据。
这才是最要命的。
水泥的问题,可以做对比实验,可以用事实说话。
可山体基岩的问题,怎么证明?
难道把整座大坝炸了,把山挖开来看看吗?
这听起来比“一勺糖毁掉大坝”还要天方夜谭一万倍!
苏晴也在飞速思考,她的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疯狂检索着所有可能导致岩体结构在短时间内失效的理论。
化学腐蚀?
微生物侵蚀?
还是某种未知的放射性影响?
每一个猜想,都被她迅速推翻。
没有可能!
在现有科学体系的框架内,李向东的结论,是绝对的伪命题。
看着陷入死局的两人,李向东缓缓站起身。
他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恐惧,沉淀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去找证据。”
“怎么找?”
陈岩停下脚步。
李向东没有回答,只是走向门口。
“我要去一个地方,那里能最直接地接触到山体基岩。”
“我需要你们帮我护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他回过头,看着苏晴,眼神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相信我,最后一次。”
半小时后。
大坝附近,一处被铁丝网封锁的勘探竖井旁。
这里是当年为了勘探地质,直接从山体表面向下打出的深井,井壁就是最原始,最粗糙的基岩。
井口寒风呼啸,像是地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