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下了最后的结论,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就差点让国家最重要的战略工程,变成一堆烂泥。这就是‘幽灵’,这就是我们的敌人。”
饭桌上,再没人说话。
窗外的欢呼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夜色,笼罩了峡谷。
那短暂的胜利喜悦,被这残酷的真相,冲刷得一干二净。
夜,深了。
李向东躺在招待所坚硬的木板床上,毫无睡意。
白天的欢呼,石铁山的道歉,陈岩的分析,像电影一样在脑中反复播放。
可这一切,都无法驱散他心中那片越来越浓的阴霾。
不对。
还是不对。
他猛地坐起身,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间。
他避开了所有巡逻的警卫,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再一次走向了那座矗立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
龙脊大坝。
他一步步走上宽阔的坝顶。
深夜的峡谷,风声如诉,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脚下,是驯服的江水。
远处,是连绵的山脉。
头顶,是无尽的星河。
在这天地之间,他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李向东闭上了眼睛。
将所有的心神,都沉了下去。
去听。
这一次,没有了那无数混凝土废块发出的,嘈杂的,充满了委屈和不甘的哀鸣。
整个世界,安静了许多。
他听得更加清晰。
那股熟悉的,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呻吟
不仅没有消失。
反而因为背景音的清净,变得更加突兀,更加清晰!
它就像一个藏在交响乐最深处的错音,之前被其他更刺耳的噪音所掩盖。
而现在,当那些噪音退去。
这个致命的错音,便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种疲惫到极点,衰弱到极点,带着无尽绝望的,濒死的呻吟。
李向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缓缓蹲下身。
将自己的右手手掌,用尽全力,按在了脚下冰冷坚硬的坝体上。
他调动起全身的精神力,像一根无形的探针,顺着自己的手臂,缓缓渗入这座钢铁巨兽的肌体。
穿过表层的混凝土。
穿过密如蛛网的钢筋骨架。
向着那哀鸣的源头,不断深入,深入
轰——!!!
就在他的感知触碰到大坝基岩的瞬间!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深沉,都要压抑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倒灌进他的脑海!
那不是哭泣。
那是整座山脉,在发出无声的悲鸣!
那不是大坝的病。
是承载着大坝的,这片巍峨的群山,它的根基,它的骨骼,正在从内部,一点点地腐烂,崩坏!
“我好痛”
“我站不住了”
那股磅礴而又衰弱的意念,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李向东的脸,在一瞬间,白得像一张纸!
他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一样。
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湿透了他的后背。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座在月光下显得无比雄伟的大坝。
此刻,在他眼中。
那不再是什么“国之重器”,不再是什么“西电东送的顶梁柱”。
那是一座,建立在即将崩塌的坟墓之上的,无比华丽的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