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部的门,被一脚踹开。
陈岩半架半拖着李向东,像拖着一具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尸体,把他扔进了屋里。
砰!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一直守在屋里的苏晴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浓糖水。
当她看清李向东那张脸时,手里的搪瓷杯子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那张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活人的血色。
干涸的血迹,从鼻腔一直蔓延到下巴,像是某种可怖的图腾。
他的嘴唇发紫,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向东!”
苏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把杯子塞进李向东冰冷的手里,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李向东的手指僵硬,几乎握不住那微烫的杯壁。
陈岩一言不发,从柜子里扯出一条毛巾,用桌上的暖水瓶倒了点热水,拧干,动作粗暴地按在李向东的脸上,胡乱擦拭着那些血污。
“喝了。”
陈岩的声音,压抑得像是从地底下挤出来的。
李向东顺从地举起杯子,滚烫的糖水灌进喉咙,一股灼热的甜意,终于让他那几乎停摆的身体,找回了一丝知觉。
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撕裂般的头痛。
陈岩死死盯着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压不住的焦躁和后怕。
他等了足足一分钟。
等到李向东的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
“说。”
陈岩从牙缝里,只挤出这一个字。
“到底是什么?”
李向东没有立刻回答。
他闭上眼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外界的光线,重新回到那个冰冷、浩瀚、充满着死亡呓语的精神世界。
那濒死般的体验,像一段被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苏晴紧张地握着拳,连呼吸都忘了。
许久。
李向东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他的声音,虚弱,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听到的,不是机器的声音。”
“不是钢材的轰鸣,也不是电路的嘶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去描述那种超越了人类现有认知范畴的恐怖。
“是呼吸。”
“一种生物才有的,缓慢的,无声的呼吸。”
这个词一出口,陈岩和苏晴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生物?
呼吸?
在一座由钢铁和混凝土构筑的反应堆里?
这听上去,更像是精神崩溃后的胡言乱语。
李向东没有理会他们的困惑,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继续描述着那幅地狱般的景象。
“那里,像一片森林。”
“一片由数万根石墨棒构成的,沉默的,畸形的森林。”
“它们在变形。”
“以一种任何仪器都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地,但不可逆地膨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它们在长大。”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岩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他能理解管道缺陷,能理解焊条脆性。
但现在,李向东说的每一个字,都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
这已经不是工业问题了。
这是玄学。
苏晴的身体也僵住了。
作为一名顶尖的材料学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石墨,作为最稳定的慢化剂材料之一,其物理形态在正常工况下,几乎是永恒不变的。
膨胀?
变形?
这违背了她所知的一切科学常识。
看着两人脸上的不解和怀疑,李向东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他们能够理解的,最直观的,也是最致命的结果。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两人,空洞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