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属于工业的交响,进入了最后的华彩乐章。
高频的切削声变得愈发轻微,愈发细腻,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精密感。
仓库内外,数百号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脏的跳动都刻意放缓,生怕一丝多余的震动,都会惊扰到那个正在发生的奇迹。
无数双眼睛,透过那扇巨大的钢化玻璃窗,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片飞溅的,亮银色的暴雪。
雪花中,那枚叶片的轮廓,已经完美得不像凡物。
最后的打磨,是在为这件神兵,进行最后的开刃。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终于。
呜——
那悦耳的,高频的切削声,戛然而止。
旋转的刀头缓缓停下,机械臂以一种优雅的姿态,收回原位。
整个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切削液滴落在金属托盘上,发出的“嘀嗒”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尖。
加工完成了。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那根固定着叶片的液压夹具,无声地松开。
另一支全新的,顶端包裹着柔软硅胶的机械臂,从一侧探出,以一种近乎于人类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夹住了那枚刚刚诞生的叶片。
它将叶片缓缓托起,平移,送出了封闭的加工仓。
当那枚叶片,彻底脱离机器的阴影,暴露在仓库那几盏昏黄的白炽灯下时。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一枚零件。
那是一件艺术品。
一件由冰冷的钢铁和超越时代的智慧,共同浇筑而成的,完美的杀戮艺术品。
灯光流淌在它那不可思议的曲面上,反射出一种迷人的,带着淡淡紫色的金属光晕。
它的每一道弧线,都充满了力量的张力。
它的每一个切面,都蕴含着流体力学的韵律。
它静静地悬停在那里,像一根从未来猛禽身上,刚刚拔下的,还带着体温的羽毛。
又像一柄为神明准备的,用来剖开天空的手术刀。
“我的天”
刘总工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因为极致的震撼而微微抽搐,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全是看到了神迹的敬畏。
“太美了”
“这简直太美了”
再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被这枚叶片所展现出的,那种纯粹的,野蛮的,属于工业的暴力美学,夺走了全部的语言。
秦振国动了。
他走到操作台旁,拿起一双崭新的白线手套,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虔诚,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细戴上。
他走向那台机器,走向那枚悬停在半空中的艺术品。
他的脚步很稳。
可他那双伸出去的手,却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枯叶。
他花了好几次,才成功地,用那双颤抖的手,从机械臂上,捧起了那枚还带着一丝温热的叶片。
当叶片入手的那一瞬间。
两行滚烫的,浑浊的老泪,再也抑制不住,从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眶里,决堤而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叶片捧在手心,像捧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属于他自己的,脆弱的婴孩。
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
他想说点什么,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叶片。
那动作,像是在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新生。
“拿仪器来!”
秦振国用一种沙哑到几乎不成人声的嗓音,嘶吼道。
几个技术员如梦初醒,立刻手忙脚乱地将一台高精度的三坐标测量仪和一把德产的游标卡尺,抬了过来。
秦振国亲自操刀。
他将叶片稳稳地固定在测量台上,拿起冰冷的卡尺,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