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那扇铁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锁死,像铡刀,斩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欺人太甚!”
苏晴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断了。
她像一头被惹毛了的母豹,在巴掌大的水泥地上来回兜着圈子,皮鞋跟每一次砸在地上,都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响。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用那种态度对待科学!”
“三天?他以为他是谁?神仙吗?!”
她的声音在发抖,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上,涨起一层屈辱的潮红。
她一把抄起桌上的搪瓷茶缸,手背上青筋都蹦了出来,看那架势,下一秒就能把茶缸砸到墙上摔个稀巴烂。
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只是把茶缸重重地墩回桌面。
哐啷!
一声刺耳的巨响。
李向东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沿,看着苏晴在那片小小的空间里,徒劳地发泄着怒火。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晴终于站定,那双冒着火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李向东身上。
“他就差指着咱们鼻子骂废物了!你难道不生气?”
李向东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没有火,也没有屈辱,只有一种冷得吓人的清醒。
“生气有用?”
他反问。
“生气能让那些仪器从京城飞过来?还是能让那堆废铁自己开口说话?”
苏晴被他堵得一噎。
“那怎么办?就这么等着三天后被他扫地出门?!”
“他不会。”
李向东的声音很轻,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劲儿。
“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急。”
苏晴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什么意思?”
李向东站起身,走到那扇焊着钢筋的窗前。
他的视线,飘向远处那座黑黢黢的钢铁坟场。
“你看见的,是个蛮横、固执、不讲理的老顽固。”
“我看见的,是个已经输红了眼,准备押上全部身家的赌徒。”
苏晴愣住了。
“赌徒?”
“对。”
李向东转过身。
“他的暴躁,他的不讲理,都是装的。那是一个人被逼到悬崖边上,为了盖住心里的怕,才给自己套上的硬壳。”
“他把所有专家都轰走,不是他自大,是他怕。”
李向东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剖开秦振国那顽固的外壳,直捅那颗正在滴血的心脏。
“他怕我们这些外来户,用那些他听不懂的理论和数据,把他一辈子的心血给否了。”
“他更怕,我们真的找到了问题,而那个问题,恰恰出在他最骄傲的设计上。”
“所以,他宁可信有鬼,也不愿意信是他的孩子,生下来就有毛病。”
“他给咱们三天时间,不是在考我们。”
李向东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极深。
“他是在给自己,争取最后一次翻本的时间。”
“他要用这三天,掏空他这辈子的所有本事,去改,去补,去攒出一台他心里最完美的发动机。然后,用一次玩命的试车,告诉所有人,他没错。”
“他是在赌命。”
李向东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晴的心口。
她脑子里那团被愤怒搅成乱麻的思绪,被这几句话,硬生生给理顺了。
她想起秦振国那双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的眼睛。
那里面,真的只有暴躁吗?
还是藏着更深的,能把人烧成灰的绝望?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陈岩推门进来,脸上那股子不修边幅的懒散劲儿已经没影了,取而代之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他反手关上门,声音压得极低。
“出事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会议纪要,拍在桌上。
“刚开完的会。”
“秦振国,跟所有反对他的技术委员,全掰了。”
陈岩的视线扫过李向东和苏晴。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签了军令状。”
苏晴的呼吸,猛地停了一拍。
军令状?!
“他要用库房里,最后一台备用样机。”
陈岩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碴子,砸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