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巫血苍穹 > 第3章
秋意渐深,黑齿山褪去了夏日的苍翠,染上一层驳杂的深黄与赭红。山风也变得凛冽起来,预示着漫长的冬荒即将叩门。对于黑牙村而言,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储备时节,尤其是取暖和炊煮离不开的柴火,必须赶在第一场雪落下前,堆积得足够丰厚。
村中的壮劳力们几乎全体出动,三人一队,五人一组,扛着粗绳和硬木杠子,深入山麓外围的林地,砍伐那些被山风刮倒或自然枯死的树木。即便是枯木,山中木质紧密坚韧,尤其是特有的黑铁木,分量极沉,需得精壮汉子合力,才能勉强抬动一段。
吆喝声、斧凿声、粗重的喘息声在林间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新斫木头的清香。这是一幅充满劳作力量的热闹图景。
云宸也在其中,却又格格不入。
他没有与人结伴,独自一人远远落在队伍侧翼,沉默地挥动着一柄明显比旁人更硕大、更沉重的铁斧。他的动作并不如何迅疾,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每一斧落下,都深深嵌入木质,效率惊人。他选择的目标,也多是一些半枯死的黑铁木,这种木头耐烧经烧,是上好的柴火,但也最为坚硬沉重,寻常樵夫若非必要,绝不轻易招惹。
日头渐高,村民们已开始将砍伐好的木料归拢,用绳索捆绑,准备合力抬运回村。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云宸用绳索套住一截他刚砍下的黑铁木。那截木头粗如磨盘,长度近乎一丈,通体乌黑,木质密实,看那体积和树种,少说也有七八百斤的重量。按照往常,这等巨物,至少需得四个成年汉子,喊着号子,用两根硬木杠子才能吃力地抬动。
然而,云宸只是将绳索在肩头胸口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他深吸一口气,腰背微微下沉,双腿如同老树的根须般牢牢钉入地面。
“起!”
一声低喝,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感。
那截沉重的黑铁木,竟应声离地!绳索瞬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云宸的古铜色脸庞上泛起一丝血气上涌的潮红,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筋微微贲起,但他站得极稳,脚步没有丝毫虚浮。
他就这样,一个人,将这需要数人合抬的巨木,稳稳地扛上了肩!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吆喝声、谈笑声戛然而止。斧头停在半空,绳索从手中滑落。村民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那沉重的木头压在他尚且单薄的少年肩膀上,形成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反差。
云宸无视了周围的目光,调整了一下呼吸,迈开了步子。他的脚步落地很沉,每一步都在林间的软土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但节奏稳定,竟就这样扛着那“千斤”柴担,一步一步,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寂静之后,便是压抑不住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老天爷……那,那是黑铁木吧?他…他一个人就扛起来了?”
“这…这得多大的气力?怕是山魈附体了!”
“啧,果然跟他爹一样,不是常人……”
“快看他的脚印!这得多沉!”
震惊、畏惧、难以置信的情绪在成年人之间蔓延。他们看着云宸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披着人形的凶兽幼崽。
而孩子们的反应则更为直接。
几个半大的皮小子,原本正在旁边嬉闹,看到这一幕,先是吓得缩了缩脖子,随即一种混合着嫉妒和寻求刺激的心理涌了上来。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跟在后面,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却又能让云宸依稀听到地起哄。
“嘿!快看呐!‘怪力猴’又显摆他的力气了!”一个豁牙小子率先喊道,这是他们私下里给云宸取的外号,既笑他力气怪,又笑他像猴子一样独来独往,爬树敏捷。
另一个稍胖些的孩子立刻接话,模仿着大人抬重物时喊号子的腔调:“吭唷!吭唷!山怪来啦!快跑啊!”引得几个孩子一阵哄笑。
“什么怪力猴,我看是‘黑木桩子成精’!你们看他那样子,跟那黑木头都快融为一体了,哈哈!”
“喂!云宸!山里有的是大树,你干脆都扛回来算了,省得我们干活了!”
孩童们尖细又带着恶意的取笑声,像林间的蚊蚋,嗡嗡地围绕着他。他们既羡慕那种力量,又因恐惧而急于用嘲笑来划清界限,证明自己的“正常”。
云宸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节奏都没有变一下。他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微微低下头,让额前有些凌乱的黑发遮住了眼眸,抿紧了嘴唇。那巨大的柴担在他肩上稳如泰山,但他握着身前绳索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捏得有些发白。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立。那些孩童的戏谑,比起村民们那种沉默的、带着审视和畏惧的目光,甚至显得不那么伤人。只是每一次,都会让那份盘踞在心底的孤寂,更深一分。
他就这样,在身后各种复杂的目光和嘈杂的议论声中,扛着那远超他年龄和体型的沉重柴担,一步一步,走回了那座孤零零位于村西的石屋。他将木头卸在屋旁新垒的柴垛上,那柴垛的规模,早已远超他一人冬日所需。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村落,只是默默解下绳索,拿起水瓢,走到屋后的水缸边,舀起冰冷的山泉水,大口大口地喝着,然后用冷水用力抹了把脸。
水珠顺着他棱角初显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溪水。他望着水缸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因为展现力量而带来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默。
力量的背后,是无人能懂的孤独,以及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远比肩上的黑铁木,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