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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之上有顽徒》
寅时的青云山,还浸在墨色的浓睡里。唯有几颗疏星挂在天际,像被冻住的冰粒,冷冷地缀在深蓝的绸缎上。李田所是被窗棂上的霜气冻醒的,睁开眼时,院里已传来师父轻缓的踱步声,像怕惊扰了这山间的寂静。
他披了件厚些的道袍走出屋,玄尘真人正站在老槐树下,仰头望着枝桠间漏下的星子。月光洒在老道的白发上,像落了一层雪,连那满脸的皱纹里,都像是盛着化不开的夜色。
“醒了?”玄尘真人转过头,声音里带着清晨的微哑,“去石桌上坐着,我教你吐纳。”
石桌被露水打湿了,摸上去冰凉刺骨。李田所盘膝坐下,看着师父慢悠悠地比划着手势,心里却在打鼓。从小到大,师父要么对着槐树发呆,要么就捧着那本旧书消磨时光,从未正经教过他修行。今日突然要教《青云剑诀》,莫不是真应了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气沉丹田,不是让你把气憋在肚子里。”玄尘真人的树枝敲在他的后背上,力道不重,却让他一个激灵,“想象那口气是条小鱼,顺着你的经脉游,从喉头到心口,再往下……对,就是这种感觉,别贪快,让它自己慢慢走。”
李田所闭着眼,努力捕捉那缕若有若无的“气”。可越是着急,那气就越像个顽皮的孩子,在喉咙里打个转就跑了,怎么也送不到师父说的“丹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还有远处山涧的流水声,顺着风飘过来,忽远忽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看见念念抱着个小布偶站在不远处,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白霜。
“怎么醒了?”李田所压低声音问。
念念把布偶往怀里紧了紧,小声道:“梦见田所哥哥被大妖怪抓走了,我就醒了。”她说着,小脚步挪到石桌旁,学着李田所的样子盘膝坐下,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我也想跟哥哥一起变厉害,这样就能打妖怪了。”
玄尘真人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些:“想学就看着吧,别说话。”
李田所重新闭上眼,这次心里静了些。他试着不去刻意引导那口气,只是跟着师父说的节奏呼吸,吸气时想象着山间的草木清气都涌进肺里,呼气时又把浊气缓缓吐出。渐渐地,他真的感觉到小腹处升起一丝暖意,像初春刚化的雪水,慢慢渗进四肢百骸。
“找到了?”玄尘真人的声音带着笑意。
“嗯!”李田所点头,心里又惊又喜。这感觉很微妙,像握住了一缕流动的阳光,明明灭灭的,却真实存在。
天快亮时,东方泛起一层鱼肚白,把远处的山峦染成了淡淡的青灰色。玄尘真人让他停下,自己则走到念念身边,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李田所看见,念念的小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还微微翘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这丫头的体质,比你特别。”玄尘真人走回来,声音压得很低,“她身上的灵力不用刻意引导,自己就能顺着经脉走,是天生的修行料子。只是……”他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张白纸,反而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李田所心里一紧:“师父是说,黑风寨的人……”
“黑风寨只是开胃小菜。”玄尘真人望着天边渐浓的霞光,“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执着于灵力?修邪术的人,最缺的就是这种天生纯粹的灵源。念念这丫头,怕是藏着更大的秘密。”
正说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用石块在敲门,“咚、咚”两声,间隔得很长,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李田所瞬间绷紧了神经,抄起墙角的扁担就想去开门,却被玄尘真人拉住了。
“别急。”老道的眼神沉了下来,“听这动静,不是黑风寨的人。”
那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就没了声息。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传来极其微弱的呻吟,像是有人倒在了地上。李田所这才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晨光里,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蜷缩在门口,背上插着支乌黑的箭,血从伤口处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他的脸埋在臂弯里,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手指,正微微抽搐着,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个护卫打扮。”李田所低声道,“背上的箭……看着像黑风寨的样式。”
玄尘真人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就转身往屋里走:“抬进来吧,还有口气。”
李田所刚把汉子拖进柴房,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气,混杂着草药和血腥的味道。汉子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白得像纸,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他挣扎着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李田所脸上转了一圈,突然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山……山河图……”
李田所心里咯噔一下。这名字昨天张大夫隐约提过,说是黑风寨一直在找的东西,据说藏着能让人修为大增的秘密。
汉子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塞到他手里,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送……送青云山掌门……黑风寨……还有……还有更厉害的人……”他的话没说完,头就歪向一边,手软软地垂了下去。
柴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李田所捏着那个油布包,只觉得沉甸甸的,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这东西,恐怕会彻底搅乱他们平静的生活。
玄尘真人走进来,看了一眼汉子的尸体,又看了看李田所手里的油布包,长长地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师父,这山河图到底是什么?”李田所追问,“那汉子说的‘更厉害的人’,又是谁?”
“二十年前,我废了黑风老寨主的武功,就是为了护这张图。”玄尘真人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图上标的是青云山灵脉的入口,那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灵力源泉。寻常修士得到了能修为大增,可要是被修邪术的人找到……”他没再说下去,但李田所已经明白了——那会是一场灾难。
他打开油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还有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最显眼的是中央一个圆圈,里面写着个“心”字,周围还画着七颗星,连成一个勺子的形状。
“这标记……”李田所皱起眉头,“看着有点眼熟。”
“像念念昨天看的那本杂记上的星图,是吧?”玄尘真人道,“这世上的巧合,往往都不是巧合。”
李田所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念念昨晚翻看那本破旧杂记时,指着上面的星图说“娘亲教过我认这个”,当时只当是小孩子随口说说,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深意。
“你得走一趟了。”玄尘真人把地图重新包好,塞进他怀里,“把图交给掌门,顺便把这里的事说清楚。我留在这儿,应付黑风寨的人。”
“那您怎么办?”李田所急道,“他们要是人多……”
“放心,你师父还没老到任人拿捏的地步。”玄尘真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记住,路上别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主动跟你搭话的‘好心人’。还有,看好念念,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李田所点了点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柴房里的尸体,又看了看院门外那片被朝阳染成金色的云霞,突然觉得这山间的宁静里,藏着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念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手里还拿着早上摘的七星草,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看着李田所,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轻轻说了句:“田所哥哥,我知道有条路能绕开黑风寨的人,是娘亲带我走过的。”
李田所的心猛地一跳。
山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老槐树的叶子哗哗作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叹息。他知道,从踏上那条路开始,他们就再也回不到那个只有挑水劈柴、看云晒太阳的小院了。而那本泛黄的地图,那个藏着秘密的小女孩,还有即将到来的未知危险,将会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们紧紧裹在其中,再也挣脱不开。
他牵起念念的手,转身往柴房后的小路走去。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的,像极了他们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