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陆颖的愈发感到不对劲。
不妙！
非常不妙！
他的手开始痛了。
‘这厮的皮肉，怎会如此坚硬！’
‘分明没有内力淬炼皮膜的迹象，绝非练皮境！可这防御简直非人！’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陈断的应对，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
最初，对方只能笨拙地用身体硬扛，如同一个粗糙的沙包。
但渐渐地，他开始抬起手臂，用小臂与拳锋精准地格挡，架开自己的攻击。
从最初的“硬吃”，变成了现在的“预判格挡”。
自己的“落水花凛拳”，以变化繁复、虚实相生著称，如同落花流水，无孔不入。
可如今，这套引以为傲的拳法，所有的招式都试过一遍，还没将对方打趴下。
他的优势正在逐渐变弱。
‘他在适应！他在学习！他在用我的拳头，磨砺他的实力！’这个念头突然在陆颖脑海中升起。
我成陪练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速度正在变慢，刁钻的角度在变钝，蕴含在拳脚中的内力，效果越来越微弱。
“该死！区区一个泥腿子！”陆颖越发急躁。
就在陆颖一招“浮萍掠影”的虚招用老，实招“细水穿石”的指劲刚刚点向陈断肋下空门的刹那。
一直被动防御的陈断，眼中精光骤然爆射。
“好了，差不多了。”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
“现在，是我的回合！”
轰——
话音未落，陈断动了！蛰伏已久的猛虎，终于露出了獠牙。
猛虎出闸！
他左脚猛地踏地，拧腰！送肩！
全身的力量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轰然释放。
右拳撕裂空气，带着沉闷刺耳的呼啸，如同出膛的攻城巨弩，毫无花哨，直捣陆颖中宫。
纯粹！刚猛！霸道！带着一股要将前方一切阻碍都轰成齑粉的惨烈气势！
与陆颖那花哨繁复的拳法形成了最极致的对比！
“不好！”陆颖亡魂大冒，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强行中断了指劲，身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态，施展“花燕掠波”。
呼！
他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恐怖的拳锋向后上方倒翻出去，凌厉的拳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然而，他身体尚在半空，来不及再次出招，也是最脆弱的时刻。
陈断眼中寒光一闪，腰胯如同磨盘般猛地一旋，带动右臂划出一道半圆。
虎尾鞭！
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皮肤下的力量如怒龙翻滚。
这一记横扫，不再是用拳，而是将整条臂膀化作了恐怖凶器。
空气被抽爆，发出尖锐凄厉的裂帛之声。
啪——
一声骨肉撞击闷响，如同锤子砸在破鼓上，陆颖只觉一股沛然巨力狠狠击中了自己柔软的腰腹。
护体的微弱内力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
“呃啊！”
陆颖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弓着腰，被这股力量狠狠抽飞出去。
轰隆！
他整个人撞碎了庭院角落一个练功用的硬木桩，木屑纷飞中，又重重砸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激起一片尘土。
呼！
陈断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
击飞陆颖的瞬间，他足下再次发力，整个人如同捕食的猛虎，腾空而起。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陆颖。
饿虎扑食！
他右拳紧握，筋肉在皮下如钢索般绞紧，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杀伐意志，就要朝着陆颖那颗脑袋狠狠轰下。
陆颖的视野被那不断放大的、魔神般的身影彻底填满。
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他的灵魂！
他瞳孔涣散，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瞬移般出现在陆颖身前，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后发先至，稳稳地扣住了陈断的拳锋。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
“年轻人。”江龙那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一场比试而已。意气之争，点到为止便好。真要了他的命，碧落堂和陆家不会善罢甘休，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陈断眉头猛地一拧，眼中凶光未退，死死盯住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强大对手。
对方身上那股气息，让他感到了威胁。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仿佛有火花迸溅。
僵持数息，陈断眼中翻涌的杀意才缓缓压下。
他缓缓收力，被抓住的拳头也松开了几分。
江龙感受到对方力量的收敛，也适时松开了手。
“敢问阁下是？”陈断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抱拳问道。
“陈兄！这是我大哥江龙！”江浩冲了上来，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是我，是我怕出意外，特意请大哥过来压阵的。”
他看向陈断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一丝后怕的复杂。
他原本是担心陈断被打死，才请大哥来救命。
可谁能想到，最后竟是大哥出手，才堪堪保住了陆颖的性命？
若非大哥及时阻拦，陈断那最后一拳，陆颖绝不会好过。
说实话，陆颖真死在了这儿，那么他永安镖局也脱不了干系，后续可能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江龙不再看陈断，转头沉声喝道：
“来人！把陆公子抬下去疗伤。”几个健仆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已经无法行动的陆颖。
此刻的陆颖，哪里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风采？
发髻散乱，面如金纸，口鼻溢血，华贵的月白长衫被血污和尘土染得一片狼藉，眼神涣散呆滞，仿佛被彻底打碎了魂魄。
江龙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到陈断身上，看着他精赤的上身。
肌肉上此刻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许多地方皮开肉绽，渗出的鲜血混合着汗水。
江龙：“叫陈断是吧，好了，你也该去疗伤了。你身上这层皮快掉下来了。”
“付伯。”
“带这位陈小兄弟去后厢房，用库房里最好的‘药汤’为他疗伤。”
“是！陈少侠，请随老朽来！”付伯连忙上前，态度恭敬了几分，语气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以武夫之能，两拳干翻一练武师，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好男儿”。
趁着付伯引走陈断的空档，江浩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强笑着对一旁的金玉和张旺拱手道：
“金姑娘，张兄，今日出了些意外，扰了二位的雅兴。这小会怕是难以继续了。咱们改日再聚，如何？”
“无妨！无妨！”张旺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热情的笑容，“江兄！下次陈兄若再来贵镖局，务必要提前知会小弟一声！”
他心思活络，立刻意识到陈断的价值，已经对陈断彻底改观。
‘这个陈断如此生猛，怎么之前没听说这号人物，回去得好好给爹说道说道，这种人物得好生结交才是。’张旺心中暗道。
有这样的实力，狂点也没什么。
“我也是！江兄，你也得知会我一声。”
金玉也连忙凑上来，“下次一定要叫上我，我要好好向陈大哥讨教。”
“一定！一定！”江浩连连应承。
看着金玉和张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张旺和金玉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带着满心的震撼和盘算匆匆告辞离去。
看着两人走远，江浩才重重松了口气，凑到江龙身边，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大哥，这种事儿，常见吗？一个没入流的武夫，真能把一练武师揍成这样？”
江龙收回目光，眼神深邃，缓缓道：“罕见，但也并非绝无仅有。江湖之大，卧虎藏龙。黑水城曾有一人，比这陈断更狠！他当年还没有层次的时候，仅仅一拳，便打死了一位一练武师。”
“谁？”江浩眼睛瞪得溜圆，神色一惊，呼吸都急促起来。
陈断的表现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难道还有更猛的？
江龙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浓重的凝重和敬畏，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千钧重压。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带着无比的肃然：
“县尉秦庸。四练‘练骨境’圆满。当今黑水城当之无愧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