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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萧砚任由沈微踮着脚为他擦拭嘴角血迹,没再看我一眼。
而下一刻,侍卫便将我拖拽着拉出主殿,按跪在了院中的积雪里。
寒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时,殿内暖光融融。
萧砚与沈微相对而坐,正慢条斯理地共用早膳。
男人低头噙住女人递过来的糕点时,眼底的柔意多到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夫妻和睦,好不幸福。
若在前世,这画面定能让我痛得五脏俱裂。
可如今,我却只笔直的跪着,心口一片麻木。
毕竟,前世被关在地牢里听多了他们琴瑟和鸣。
如今看着,心倒是也不痛了。
接着,我索性低头看向了雪地里一只正费力搬运糕点残渣的小蚂蚁身上。
它顶着比自己身躯还大的碎屑,一步步跨过结冰的地面,跌跌撞撞却不肯停歇。
我刚想笑它,刺骨的寒意便顺着膝盖蔓延,让我冷到浑身发颤。
眼前也一片花白。
恍惚间,前世的记忆翻涌而来。
我想起,前世这个时候,我因为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热。
那时,他也在陪着沈微。
而我则被他关在笼子里,硬生生靠啃雪水扛过了三日。
想来,如今我也要自己抗过去。
可眼前不由自主浮现的,是曾经在沈府感染风寒时少年萧砚紧紧攥着我手发誓永远不会再让我病无所医。
那时少年目光澄澈,满是真诚与心痛。
口中泛起苦涩时,我想开口告诉萧砚,我好像又高热了。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因为我听到了他对沈微的好,也早就明白。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会为我担忧的少年了。
“阿弃,两日后便是你的生辰,我已命人备下生辰宴,定要给你一场盛大的庆贺。”
闻言,沈微羞涩低头。
“谢谢殿下。”
她满眼幸福,而萧砚则看向跪在雪中的我,嗓音寒凉。
“当初你在沈府没有过过一个生辰,那时我答应过你。”
“等我翻身,定要将往后每一年的生辰,都补给你。”
熟悉的话语像针,轻轻朝着心口刺下。
看着他淡漠的眼,我喉口涌起了无尽苦涩。
他明明知道,从未过过生辰的人是我。
而他当时也许诺:日后要让我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往后的生辰宴,会比公主的还要盛大。
可如今,他将这番承诺原封不动地说给了沈微。
说给了那个从未缺过生辰礼的假“阿弃”。
而似乎知道我会难过,沈微抬眼看我,眼底满是得意的炫耀。
萧砚看见了,却什么都没说,只视若无睹的牵着她的手转身去了御花园赏雪。
衣摆擦肩而过时,男人没有给我一个回眸。
我心里清楚,他是在气我的忤逆,想让我服软认错。
可他忘了,我是阿弃,是那个被所有人放弃,却从未放弃过自己的阿弃。
想让我低头,是绝无可能的。
没理会他们的离开。
我就这样顶着寒风,忍受着高热带来的眩晕。
直到夜幕降临,才被侍卫拖回偏殿。
而许是故意冷淡我,接下来两日,萧砚再未踏足偏殿。
我也乐得清静。
只将自己裹进锦被,昏昏沉沉的抵抗高热,迷迷糊糊的倒数着日子。
在第二日夜晚过去时,我以为,我可以安宁的熬到江墨辞来。
可天刚亮,殿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萧砚闯进来时,带一身寒气。
“微微的热毒发作了。”
“她的贴身丫鬟说,从前都是用你的血压下去的。”
他站在原地,嗓音沙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可沈微的毒早在十三岁那年放了我半身血治好了。”
“前世到死都没发作。”
我开口提醒,冰冷的告诉他,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而那时,他抱着身体冰凉的我说:来日会人沈微百倍奉还。
可如今他垂着眸,却说:“我知道。”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所以你明知她是故意装病,也要让我流血,让我痛?”
我抬眼看向他,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悲哀,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或许是被我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他猛地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划向了我的手腕。
鲜红的血珠很快顺着指尖滴落,在瓷白的碗中绽开了一朵朵血梅。
盯着那不断汇聚的鲜血,我轻笑一声,突然抬手攥住他握刀的手腕调转方向。
将匕首推进了他的胸口。
有一瞬间,我想就这样拉着他同归于尽,省得再受一世的折磨。
可就在匕首刺入皮肉的瞬间,江墨辞那句“等我”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回神,松开手踉跄后退。
而萧砚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不顾胸口渗血的痛,将我拥进了怀中。
“阿弃,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明日的生辰宴,你和微微一起过好吗?”
他开口,带着祈求。
“可我想要的从来都是独一无二。”
“那我回头单独补给你。”
他眉目缱绻。
可明日我就要走了,他补或不补,都无所谓了。
偏他似是没听出我话里的决绝,小心翼翼地为我包扎好手腕伤口后与我四目相对。
“阿弃,这一世,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平安长大。”
看着他眼中翻滚的欲望,我满眼冰冷。
见此,他无奈叹息。
“我知道你还在气,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随后,他转身离开。
却不知,我们之间早已没有“来日方长”。
而次日生辰宴,太监尖细的嗓音便划破了长空。
“陛下有旨——”
“当朝小将军江墨辞与侍郎府庶女沈弃情投意合,特赐婚于二人,即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