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
有人逆光走来,身形高大挺拔,他的影子落在林菀君身上,替她遮住了刺眼的光芒。
“君君。”
这一次,林菀君听出了对方是谁。
她怎么能听不出他的声音呢?她怎么能认不出他的影子呢?
是宋战津!
他还活着,他活着回来了。
十米之外,男人站住不动,张开双臂迎接着她。
“君君,我回来了。”
难以遏制内心的狂喜,林菀君奔上去,像是归巢的鸟儿,扑进了宋战津的怀里。
在她入怀的瞬间,宋战津收紧了双臂,将她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
浓烈的血腥味与硝烟味充斥在林菀君鼻翼,宋战津身上还有湿漉漉的印记,是血渍。
喜悦瞬间褪去,医生的本能让林菀君心中警铃大作。
“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她的声音急切动作匆忙,胡乱扯着宋战津身上那残破的衣服。
衣服像是被火燎过,又像是被刀割过,甚至一边的袖子都没了,宋战津的胳膊暴露在外,满是伤痕。
“君君,我没事。”
宋战津握住了林菀君的手,强迫她看着他。
“我没事,但……”
他看着林菀君明亮焦急的眼睛,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但什么啊?宋战津,你倒是说话呐。”
林菀君急得直跺脚,她怒吼着,扯着宋战津的胳膊在催促。
“君君,我受伤了。”
正在僵持时,卡车的车厢里传来楚翘虚弱的声音。
“你……你别和他掰扯了,赶紧过来救我,不然,我真的要死了。”
听到这话,林菀君一把甩开宋战津的手,手脚并用爬上了车。
只见车厢里血流成河,楚翘躺在帆布上,之前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甚至一截肠子流了出来。
她用手捂着肚子,可鲜血还是不断从她的伤口涌出来。
“对不起啊。”
楚翘看着林菀君,露出歉意的笑容。
“你那么用心尽力救活了我,可我却辜负了你的心意,没有保护好自己,又……又一次给你添麻烦了。”
林菀君跪在血泊中检查楚翘的伤势,眼泪已经不受控制落下。
她是医生,而且是见多了战争伤的医生。
经验告诉她,楚翘的伤非常非常严重,严重到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只有赵亚军亲自出手,楚翘或许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赵医生呢?快让赵医生来救人啊。”
林菀君一边飞快给楚翘止血,一边咆哮着四处寻找赵亚军。
她看到了与赵亚军一同报名的两个医生,他们木然坐在角落里,脸上看不出喜怒。
“怎么只有你俩回来了?赵医生在哪里?楚翘现在情况很严重,只有他才能救命啊。”
无人回答林菀君的问题。
宋战津从身后扶着林菀君的肩膀,嘶声说道:“君君,赵医生他……”
“君君,别管赵医生了,你能不能先管管我。”
楚翘打断宋战津的话,笑容很虚弱,却很温柔。
“我踏马……好疼啊。”
听到这话,林菀君顾不上其他,催促着众人把楚翘抬下车,飞快送进了手术室里。
林菀君是个医生,她见多了生离死别,心理承受能力也比普通人更强。
第一眼看到气息奄奄的楚翘时,她痛苦又难过,但很快,她就调整好心态,拼尽全力想要救自己的挚友。
她想,她能救楚翘第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她是医生呐,她可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之神呐。
可是,可是为什么楚翘的鲜血一直止不住?为什么还没等麻醉,她就开始大口大口吐血,开始出现谵妄的错乱状态。
她的瞳孔涣散,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一声一声叫着爱人的名字。
“嘉南,嘉南……”
楚翘向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她在笑,全然不在乎鲜血从嘴角涌出来,脸上满是喜悦。
“你来接我了啊,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林菀君握住了楚翘的手。
“嘉南,我已经给我父亲说过了,等我牺牲之后,就与你合葬,我会以你妻子的名字上你家族谱。”
楚翘握紧了林菀君的手,声音虚弱。
“你是不是又要骂我厚脸皮了?对,我就是厚脸皮,我就偏要生生世世缠着你,我上了你家的族谱,你就再也不能摆脱我了。”
“我还给我爸交代过,咱们俩一半的骨灰葬在南疆烈士陵园,与咱们的战友朝夕相处,永远守护这片疆域,另一半骨灰……”
“你迎我进盛家好不好?这个世界的葬礼,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里,咱们的婚礼,要盛大,要热闹。”
林菀君泪如雨下。
她想做点什么,想拼尽全力救楚翘,像当初第一次救她那样,再一次让她活过来。
可是,可是……
手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是楚飞云快步走了进来。
他看到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躺在血泊中,看到她脸上带着向往的笑容,全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楚飞云摇摇欲坠,微微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我……”
林菀君看着楚飞云,哽咽到说不出话,只是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她是医生啊,她怎么能救不了人呢?
“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经经历了。”
楚飞云睁开了眼睛,轻轻拍了拍林菀君的肩膀,嘶声安慰她。
“翘翘说过,她在这里养病的日子,是这些年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刻,认识你,也是她无比幸运的经历。”
“她很喜欢你,她在上战场前说过,如果她活着回来,以后她保护你,如果她不能活着回来,就让我代替她保护你。”
楚飞云注视着林菀君的脸庞,声音微微哽咽。
“以后,楚家就是你的娘家,我与翘翘的母亲与姐姐,就是你的娘家人。”
女儿的遗愿,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完成的。
像是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楚翘原本涣散的眼神微微聚焦。
她的神智变得清明,精神似乎都变好了。
“爸。”
楚飞云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大步走过去,握住女儿的手。
楚翘在笑,像是急于邀功的小孩子。
“爸,我作战时很勇敢,没有退缩,没有害怕,也没有流一滴泪。”
“爸听说了,我的翘翘单枪匹马上阵,击毙了对方的副总指挥官,你做了爸爸都做不到的大事,你给爸爸长脸了。”
楚飞云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像极了当初女儿出生时,他一脸温柔喜悦。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我的小女儿就叫楚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