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光晕散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脂粉味被绘世阁顶层熟悉的、清雅的熏香取代。柔和的光线透过琉璃窗洒落，窗外依旧是那片永恒不变的、流动着幽紫与暗蓝的谜城穹顶。
宁静，奢华，安全。
与刚才那诡异崩毁的戏班舞台仿佛两个世界。
“噗通”几声，张凯，小玲和李希几乎通时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还残留着极度惊恐后的空白，戏服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他们。
煮鱼倒是站得稳当，只是甩了甩脑袋，似乎有点不适应空间的瞬间转换。
随即好奇地摸了摸自已身上那件靛蓝戏服：“咦？带出来了？”
他又摸了摸自已的脸，那花猫似的油彩也还在，“哇！箐竹你看！纪念品！”
箐竹没有理会他。
他身上那件月白的杜丽娘戏服已然化作点点微光消散，重新露出了里面那身低调贵气的黑色劲装，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手腕上的手链光芒微熄，恢复朴素模样。
他鸽灰色的眼眸淡淡地扫过地上惊魂未定的三人，并未多言，径直走向一旁的沉香木茶架，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
他选了一只素白玉瓷杯，开始慢条斯理地重新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奇异韵律。
热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终于让地上的三人稍稍回神。
“结、结束了？我们…活下来了？”小玲声音沙哑，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李希瘫在地上，眼神发直，只是不住地点头，又摇头，似乎还没从最后那“人偶挥手”的惊悚一幕中缓过来。
张凯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自已依旧有些颤抖的手，又看向箐竹的背影，眼神复杂无比，最终化作深深的敬畏和后怕。
他猛地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副本大厅出口，而是在一个非常繁华的房间内。
而且看箐竹那杯子的动作，很显然，这是箐竹和那只小猫妖的地盘。
他张了张嘴，想道谢，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意识到箐竹是谜城的某位大佬。
【结算完成。】
【副本：回魂戏班（异常状态）】
【参与玩家：箐竹，煮鱼，张凯，小玲，李希】
【主要任务：完成演出（已完成）】
【个人表现评价：s，
b，
c，
d，
d】
【积分奖励已发放。】
【检测到异常干扰，额外奖励结算延迟…】
系统的提示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但最后一句关于“额外奖励”的提示却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受到了干扰。
张凯三人身上闪过微光，显然是收到了基础的积分，但看起来并不多，与他们经历的恐怖完全不成正比。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煮鱼撇撇嘴，似乎对奖励不太记意，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别处，开始研究自已戏服上的绣纹。
箐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
“凌笙，送客。”箐竹抿了一口茶，让门外随时待命的特助将三人送出。
“是。”凌笙将张凯三人带出去，他们才知道，他们居然出现在的是谜城最大的公会，甚至见到了许多玩家都会畏惧的绘世阁特助。
很显然，箐竹的身份呼之欲出——绘世阁阁主。
“还请诸位保密。”凌笙面带微笑，可言语中的威胁之意明显。
在张凯三人走出门时，凌笙回到顶层包厢，箐竹又悠闲的斜靠上躺椅。
“异变的源头，”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非班主，也非那些‘客人’。”
煮鱼歪着头，挠了挠脑袋。
“是一种…外来的‘污染’。”箐竹继续道，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空气中，“强行侵入并扭曲了副本的原有规则，放大了其中的恶意和执念，甚至…缝合进了其他副本的碎片。”
他想起了那无面戏子、那失控的油彩、那明显不属于《冥婚》剧情的婴儿啼哭，以及最后人偶l内那激烈冲突的两种力量。
“污染？”凌笙有些疑惑地问，“是什么污染？”
“不清楚。”箐竹呷了口茶，“能量特质很陌生，混乱，贪婪，具有极强的侵蚀性和…模仿能力。”
箐竹微微蹙眉，似乎也在思索，“它似乎能利用副本原有的元素和规则，将其扭曲异化，变成更…‘美味’的养料，用以滋养自身。”
这才是导致副本难度异常拔高、规则紊乱的核心。
班主和那些“客人”，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也是被利用和囚禁的“演员”甚至“养料”。
煮鱼不知何时凑到了那张他们之前喝茶的小几旁，拿起一块还没收走的荷花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唔…就像好吃的点心馊掉了，还长了奇怪的霉菌，还想把别的点心也弄馊？”
箐竹瞥了他一眼，默认了这个粗浅但形象的比喻。
凌笙联想到最近“夜瞳”上报的很多副本出现的特殊情况，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
箐竹放下茶杯，鸽灰色的眼眸变得深沉：“恐怕…不止‘回魂戏班’一个。”
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这种陌生的“污染”似乎正在谜城的多个副本中蔓延。绘世阁之前收到的异常报告，恐怕大多与此有关。
一时间，顶层陷入沉默，只有煮鱼咀嚼点心的细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箐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煮鱼：“你从后台顺回来的那个脸谱呢？”
“啊？哦！在这儿呢！”煮鱼连忙在自已那件宽大的戏服里掏摸起来，很快拿出了那个色彩斑斓、透着诡异的戏曲脸谱。
此刻，这张脸谱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上面那种陈腐阴森的气息淡了许多，但内侧那行暗红色的血字——
【……筵席终散……终……不散……】
——却变得愈发清晰刺眼，甚至隐隐有微光流动。
那股残留的不甘与怨毒意念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微弱的能量波动。
箐竹接过脸谱，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
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不散”二字时，血字上的微光突然汇聚，竟然投射出一幅极其微小、模糊的动态影像——
那似乎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扭曲的钢筋水泥裸露着，地面是暗红色的、仿佛被血浸透的泥土。影像中央，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残破的金属标志，虽然锈迹斑斑，但还能勉强辨认出似乎是一个……扭曲的十字架与蛇缠绕的图案？
影像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那标志的图案，却清晰地印入了箐竹的眼中。
通时，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念信息，顺着指尖传入他的脑海：
“…逃…出不去的…循环……救…”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脸谱上的血字光芒彻底暗淡下去，变得如通干涸已久的普通血迹。
箐竹握着脸谱，沉默了片刻。
“循环……”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煮鱼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刚才那亮光是什么？好像有个破牌牌？”
箐竹没有回答，而是抬眼看向窗外那片幽紫的穹顶，鸽灰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数据流在飞速闪动。
他在调动“绘世阁”和“夜瞳”的情报网络。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开口：“‘厄难诊疗所’。”
“嗯？”煮鱼歪头。
“那个标志，属于一个废弃已久的副本——‘厄难诊疗所’。”
一旁的凌笙解释道，“一个理论上已经被系统封存、不再对玩家开放的高危废墟副本。据说那里发生过大规模的能量泄漏事件，导致副本规则彻底崩溃，变成了一个不断重复死亡场景的……绝地。”
一个本应被遗忘的、死去的副本。
如今，却通过另一处被“污染”的副本中的遗留物，发出了微弱的信号。
是求救？是警告？还是另一个……扭曲的“筵席”发出的邀请？
箐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无相，眼底那丝被强行压下的、对于未知与挑战的兴趣，再次悄然浮现。
他的养老计划，看来真的要无限期推迟了。
他看向煮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看来，下一个‘垃圾堆’，规模有点大。”
煮鱼的异色瞳瞬间亮了起来，尾巴兴奋地摇摆：“有多大？有好多好吃的……打不过我可以跑到别的副本躲躲吗？”
“你小子。”箐竹伸手敲了敲煮鱼的脑袋，又将那张已然失效的脸谱随手放在茶桌上，转身望向窗外，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遥远的空间，落在了那片名为“厄难诊疗所”的废墟之上。
“准备一下，”他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们需要去确认一下，这场‘筵席’，到底散没散。”
凌笙有些惊讶箐竹的决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清楚他的实力，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退下去提醒其他绘世阁成员注意副本的异动。
“这几天的事情就先交给你处理了，回来给你加工资。”箐竹笑了笑对凌笙说道，这证明了箐竹是有很大把握的。
箐竹的语气轻快，得像只是在计划一次普通的下午茶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