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临安府后,卢璘哪都没去,径直去了柳府别院。
在柳府别院静养心神一晚,将状态调整到了最佳。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
卢璘迎着晨光,动身前往城北。
童试的最后一场,院试,其地点便设在圣院分院。
圣院之外,早已是人头攒动。
上百名衙役手持水火棍,面色严肃地维持着秩序,将考生与围观的家属隔开。
考生们则按照各自的籍贯,排成了一条条长龙,静静等候着入场前的检查。
这一次的检查与甄别,比府试时还要慎重。
点名官手中的名册上,不仅有考生的籍贯、年岁、三代履历,更有对其面貌特征的详细描述。
这些信息,全都经过了为考生作保的廪生亲自画押,几乎杜绝了任何舞弊作伪的可能。
卢璘排在队伍中,不急不躁,顺利通过了检查和甄别。
走进考场后,在引路衙役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乙四十二。”
号舍不大,仅能容纳一人一桌一椅。
很快,便有专人送来了笔、墨、纸、砚等一应考试用具。
卢璘将所有物品一一布置妥当,随后便闭上双眼,静坐养神,耐心等待着考试正式开始。
院试共考三场。
。”
“考官出此题,未免也太刁钻了些。”
不少考生当场就白了脸,抓着头发,不知从何下笔。
卢璘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那行字,波澜不惊。
这题看似繁复,实则是在考验考生对儒家核心义理的整体把握。
其深意,是想让考生深入阐述“义”“礼”、“孙”、“信”这四者之间层层递进、互为表里的内在联系。
同时,也是在批判那些将四者割裂开来,甚至曲解其本意的常见误读。
想明白了考官的用意,一篇策论的骨架,已在卢璘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垂下眼帘,开始不紧不慢地研墨。
待到墨汁浓稠如漆,破题的思路也已彻底清晰。
卢璘提起笔,饱蘸浓墨。
笔尖悬于纸上,片刻停顿后,果断落下。
“君子之立身,无非一道四维:义主其本,礼导其行,孙养其德,信固其成。譬如筑室,义犹栋梁,礼乃规矩,孙若覆瓦,信则垣墉。四者缺一,则倾覆立待矣!”
开篇破题,直接将四者比作建造房屋的四大要素,立论稳固,气势开张。
这是立论,接下来,便是逐层深入的阐释。
卢璘笔锋一转,略作思索,便继续写了下去。
先是阐述以义为质。
“后世或谓‘义’止于刚直,此大谬也!《子》言‘羞恶之心’,即义之端,然必归乎中道。昔子产铸刑书,非刻薄也,义在‘救世’;管仲不死纠难,非怯懦也,义在‘安民’。故义者,非执一而终,实因时制宜。”
何为义?
不是一味地刚强正直,而是要合乎中道,要因时制宜。
子产和仲的例子,便是最好的佐证。
写完这一段,卢璘的思路愈发流畅。
接着,便是阐述礼以行之。
“礼之弊,或流于虚文。然君子之礼,必根于义。齐桓伐楚,责包茅不入,非恃强也,礼在尊王;晏婴狐裘三十年,非吝财也,礼在节用。若弃义而言礼,犹无舵之舟,虽饰金玉,终覆沧溟。”
这一段,他用了对比论证。
将齐公与晏婴的行为,都归于“礼”的范畴,但又指出,他们的“礼”都是根植于“义”的基础之上。
若是没有了“义”这个根本,所谓的“礼”,不过是无根的浮萍,最终只会流于虚伪的形式。
随后,是反向推论,解释孙以出之。
“今人误‘孙’为谄媚,岂知圣人之‘孙’,乃‘自卑而尊人’之德。禹闻善言则拜,非屈己也,孙以聚智;周公‘一沐三握发’,非作伪也,孙以待士。使无此德,则礼成虚设,义近苛暴。”
世人多将“孙”字,也就是谦逊,误解为谄媚。
卢璘直接点破了这一层误解。
禹拜善言,周公待贤士,这都不是卑躬屈膝,而是为了汇聚智慧,为了招揽人才。
如果没有这种谦逊的美德,“礼”就会变成虚伪的摆设,而“义”也会变得苛刻暴虐。
层层递进,环环相扣。
最后,卢璘提笔,为整篇文章写下总结。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正谓此四者必践于微末。曾子守‘信’而临终易箦,虽一竹席不敢欺;季札挂剑于墓,虽死者不负言。故曰:义不立则礼伪,孙不至则信衰。四维张而君子之道备矣!”
从宏大的家国叙事,落笔于细微的个人品德。
曾易箦,季札挂剑,都是守信的典范。
信,是君子立身的最后一道保障。
至此,义、礼、孙、信,四者之间的关系被阐述得淋漓尽致,浑然一体。
落笔,收锋。
卢璘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将考卷整齐地放在桌案一角。
第一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