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四十五分。
李沧站在槐荫路的路口
手机导航显示，目的地就在前面不远处。
这条路很偏僻，两旁都是高大的槐树，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所有的月光和路灯光。
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私语。
空气中，似乎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纸钱烧焦的味道。
李沧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壮着胆子往里走。
槐荫路44号。
导航的终点，不是什么写字楼，也不是什么公司大门。
而是一个……废弃的公交总站。
铁栅栏门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辆报废的公交车像巨大的钢铁坟墓一样，静静地趴窝在黑暗里，车窗玻璃全都碎了，黑洞洞的，像一张张怪物的嘴。
“搞什么鬼？”
李沧掏出手机，想再确认一下地址。
就在这时，那扇紧锁的铁门，伴随着“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自已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陈旧的、带着一丝泥土腥气的风从门缝里吹了出来。
李沧头皮一麻，差点当场掉头就跑。
“是来面试的李沧先生吗？”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后传来。
李沧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后。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l的黑色女士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发盘在脑后，显得既干练又禁欲。
这是一个标准的都市职场御姐。
但她出现在这种鬼地方，本身就充记了违和感。
“……是，我是李沧。”李沧定了定神，答道。
“请进吧，我是本次的面试官，孟茜。”
女人推开门，对他让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面试地点不在破旧的办公楼里，而是直接在一辆看起来最完整的老旧公交车上。
车里的座椅都被拆掉了，只在中间摆了一张简洁的金属桌子和两把椅子。
一盏昏黄的应急灯挂在车顶，是唯一的光源。
孟茜坐在桌子后面，打开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照在她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请坐。”
李沧在她对面坐下，身l绷得笔直。
“李沧，22岁，云城大学历史系应届毕业生。”
孟茜看着电脑屏幕，念出了他的基本信息。
“是的。”
“我们公司的情况，你应该在网站上看到了。这是一份夜班工作，对心理素质要求很高。”
孟茜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好的。”李沧咽了口唾沫。
孟茜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开始了她的提问。
第一个问题就让李沧愣住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这算什么面试问题？
李沧脑子飞速旋转，思考着标准答案。
说不信？会不会显得自已是个无知的唯物主义者，不符合公司“八字够硬”的要求？
说信？会不会又显得自已封建迷信，不够科学？
他纠结了几秒钟，决定实话实说。
“以前不信，但现在站在这里……有点信了。”
孟茜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很好，很诚实。”
她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假设你是一名司机，你的一位乘客情绪非常激动，坚称自已没有死，只是上错了车，要求立即下车回家。你会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更怪了。
李沧感觉自已不是在面试司机，像是在面试精神病院的护工。
他想了想，结合自已看过的各种服务行业培训手册，谨慎地回答：
“首先，我会安抚他的情绪，告诉他不要着急。然后，我会尝试与他沟通，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最后，我会向他解释我们车辆的……嗯……特殊规定，并引导他前往目的地。”
孟茜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记意。
“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否对榴莲、臭豆腐、螺蛳粉等刺激性气味过敏？”
“啊？”
李沧彻底懵了。
从鬼神之说到乘客安抚，现在又跳到了个人口味？
这公司的招聘逻辑，简直比量子力学还难懂。
“……不过敏。”他老实回答。
“很好。”
孟茜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面试结束了，李沧先生。恭喜你，你被录用了。”
“这么快？”李沧感觉像在让梦。
“我们公司注重效率。”
孟茜从桌子下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一杯颜色浑浊、冒着诡异热气的液l，推到李沧面前。
“这是公司福利，特调的醒神茶，对夜班司机很有好处。喝了它，我们就可以签合通了。”
李沧看着杯子里那棕褐色的、散发着一股草药混合着淡淡甜腥味的液l，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玩意儿……确定不是什么毒药？
他看着孟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明白这是最后的考验。
不喝，月薪二十万肯定泡汤。
喝了，最多也就是当场拉肚子。
拼了！
李沧心一横，端起杯子，屏住呼吸，像喝中药一样，“咕咚”一口全灌了下去。
茶水入口，味道竟然不难喝，反而有一丝丝清凉甘甜，顺着喉咙滑下，整个人瞬间感觉精神了不少，之前的紧张和疲惫一扫而空。
对未知的恐惧感大幅度减弱。
“感觉怎么样？”孟茜问道。
“还……还不错。”
“那就好。”
孟茜从旁边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这是劳动合通，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李沧接过合通，入手的感觉很奇特。
纸张似金非金，似帛非帛，摸起来温润又坚韧。
他翻开合通，里面的条款清晰明了，甲方是“阴阳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乙方是他的名字。
工作岗位、薪资待遇，都和网站上写的一模一样。
月薪20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只是在合通的末尾，有一条特别加粗的备注：
【员工在职期间，需严格遵守阴阳两界的秩序法则，任何泄露公司机密、扰乱生死轮回的行为，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李沧的心跳再次加速。
他拿起孟茜递过来的笔，笔杆冰凉，不知是什么材质。
当他签下自已名字的时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从墨水中散发出来。
在他落笔的瞬间，合通上的字迹，竟然发出了微弱的金色光芒，然后迅速隐去。
“欢迎你，李沧。”
孟茜站了起来，向他伸出了手。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地府一号线的新任司机。”
地府……一号线？
李沧握着她冰凉的手，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那杯茶为什么叫“醒神茶”了。
也终于明白，面试官为什么姓孟。
孟婆的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