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角落的霉斑已经蔓延到了梁上，像幅不断晕开的水墨画。林枫用指甲抠下砖块缝里最后一点干泥，将半包压缩饼干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外面再用块破布掩住
——
这是他从军工厂废墟拼死带回来的战利品，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模糊不清，但至少没有发霉。
“哥，你看我捡的石子。”
小雨坐在稻草堆上，手里攥着几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有模有样地给它们排队。她的高烧退了些，脸颊依旧泛着不健康的潮红，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
林枫走过去，用袖口擦了擦她鼻尖的汗珠：“等下给你吃好东西。”
他的手掌还缠着布条，是前天在军工厂被锈蚀的铁皮划破的，伤口发炎让整只胳膊都有些发沉。
小雨眨巴着眼睛，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哥，你的手还疼吗？”
昨天她半夜醒来，看到林枫正咬着牙往伤口上撒草木灰
——
那是这个时代最简陋的消毒方式。
“早不疼了。”
林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目光却落在仓库门口。这是间废弃的罐头厂仓库，厚重的铁门早就被拆走，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风灌进来时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某种野兽在低鸣。
他起身将挡在门口的铁皮桶往旁边挪了挪，这样能更早发现靠近的人影。军工厂的遭遇让他心有余悸
——
那些躲在管道里的
“蚀骨鼠”，牙齿能轻易啃穿钢板，若不是他碰巧找到罐未开封的汽油，恐怕早就成了鼠群的口粮。
“哥，什么时侯吃好东西呀？”
小雨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林枫看了看天色，阳光正透过仓库顶部的破洞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他估摸着该给妹妹补充点能量，便走回角落，蹲下身去抠那块松动的砖块。手指刚触到破布，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皮靴声，不止一个人。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迅速将砖块推回原位，转身将小雨抱进稻草堆深处。“别动，别出声。”
他按住妹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右手通时摸到了藏在稻草下的钢管
——
这是他从军工厂带回来的另一样东西，比匕首更趁手。
“林大英雄，出来吧，别藏了。”
王虎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伴随着跟班们的哄笑。三个身影堵住了仓库入口，王虎手里把玩着根铁链，胖子跟班拎着个麻袋，瘦子则用根铁钩随意地敲打着墙壁。
林枫将小雨往稻草堆里按了按，自已缓缓站起身。“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他刻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后背却已绷紧如弓弦。
“整个南城还有我王虎找不到的地方？”
王虎嗤笑一声，三角眼在仓库里扫来扫去，最终定格在林枫身后的稻草堆，“藏什么好东西呢？是不是又捡着宝贝了？”
林枫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没什么，小雨在睡觉。”
“睡觉？”
王虎挑眉，突然大步冲过来，一把推开林枫，“让我看看这小丫头片子在玩什么
——”
他的脚刚踩到稻草堆，小雨突然抱着头尖叫起来。林枫趁机扑过去想推开他，却被紧随其后的胖子跟班死死抱住。“放开我！”
他挣扎着怒吼，眼睁睁看着王虎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块松动的砖块上。
“哦？藏在这儿了？”
王虎一脚踹开砖块，那半包压缩饼干滚了出来，蓝色的包装在灰暗的仓库里格外显眼。他弯腰捡起来，掂量了两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军工厂来的？看来你命还真硬。”
“那是给我妹妹的！”
林枫红着眼嘶吼，试图挣脱胖子的钳制，肩膀上的旧伤被扯得生疼。
小雨不知何时从稻草堆里爬了出来，哭喊着扑向王虎：“还给我！那是我哥哥找的！”
“滚开！”
王虎不耐烦地抬脚一踹，动作又快又狠。小雨单薄的身l像片叶子般被掀飞出去，后脑重重撞在堆着的钢筋上，发出
“砰”
的一声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枫眼睁睁看着妹妹软软地倒在地上，额角迅速涌出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染红了脖子上的破布。小雨张了张嘴，似乎想喊
“哥”，却只发出微弱的呜咽，眼泪混合着血水流进眼角，在灰尘覆盖的脸上冲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小雨！”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爆发出一股蛮力，竟硬生生挣开了胖子的钳制，顺手抄起稻草堆下的钢管就朝王虎砸去。
“找死！”
王虎早有防备，侧身躲过钢管，反手一拳打在林枫腹部。剧痛让他弯下腰，瘦子跟班立刻扑上来，死死按住他的胳膊。
“放开！我要杀了你们！”
林枫像头被激怒的困兽，疯狂地扭动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甚至咬出了血。他能看到小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角的血还在不停地流，每一滴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虎掂着那半包压缩饼干，走到小雨身边，用靴尖踢了踢女孩的小腿。看到她只是哼唧了一声，他突然冷笑起来，捏碎包装袋，将饼干碎屑一把撒在小雨流血的额头上，“跟你哥一样，都是贱骨头。”
“你他妈不是人！”
林枫目眦欲裂，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若不是被两个跟班死死按住，他能立刻扑上去撕烂王虎的喉咙。
王虎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明天这个时侯，我来‘收人’。”
他用铁链指着小雨，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要么，让这丫头跟我走，当个端茶倒水的侍女；要么……”
他故意顿了顿，靴尖在小雨耳边的地面碾了碾：“就准备给她收尸吧。”
说完，他带着跟班大笑着离开，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渐渐消失在仓库外。
林枫猛地挣脱还在发愣的两个跟班，连滚带爬地扑到小雨身边。女孩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只是小声地抽噎着，小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血和泪。“哥……
疼……”
“不疼了，哥在呢。”
林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妹妹，用袖子去擦她额角的血，却越擦越乱。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仓库的灰尘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像极了他此刻滴血的心脏。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军工厂找到的那瓶碘伏，赶紧翻出背包，拧开瓶盖就往小雨的伤口上倒。酒精的刺激让女孩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懂事地没再哭出声，只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哥……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小雨的声音细若蚊蚋。
林枫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用力摇头，将妹妹抱得更紧：“不会的，哥不会让你死的。”
他望着仓库门口的方向，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封般的寒意。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洞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头即将挣脱枷锁的野兽。他知道，王虎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