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阳光穿透地铁站的破窗时,林枫正用石块研磨着半根发霉的面包。碎屑落在铁皮饭盒里,混着昨晚收集的雨水泡成糊状,这是他能找到的最易吞咽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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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的高烧让她连咀嚼都变得困难。
“哥,我不饿。”
女孩蜷缩在断裂的长椅上,声音细得像蛛丝。她的脸颊依旧烧得通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气促的杂音,攥着林枫衣角的小手却始终没松开。
林枫没说话,只是把冷却后的面糊吹了又吹,才递到妹妹嘴边。指尖触到她滚烫的嘴唇时,地铁站入口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像钝锯在锯着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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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他昨天刚听过。
他猛地将小雨护在长椅后,右手摸向藏在砖缝里的匕首。铁锈味混着劣质烟草味飘进来,王虎的三角眼先于他的人出现在拱门处,身后跟着两个跟班,还有四五个拎着铁管的陌生面孔。
“林大英雄藏得挺深啊。”
王虎抖着皮夹克上的尘土,目光扫过墙角的饭盒,最后落在林枫身上,“听说你昨天去北边了?命挺硬,没被爬行者撕碎。”
林枫没接话,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他注意到地铁站另一侧蹲着七八个幸存者,都是在这片废墟讨生活的人,此刻却都低着头假装整理东西,没人敢抬头看这边。
“怎么不说话?”
王虎向前两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慢悠悠地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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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是半块没发霉的压缩饼干,在晨光里泛着诱人的米白色。“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故意把饼干举到林枫眼前晃了晃,油脂的香气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
小雨的喉咙动了动,烧得发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林枫立刻用身l挡住她的视线,掌心的冷汗把匕首柄浸得发滑。
“想要?”
王虎嗤笑一声,突然将饼干扔在记是污泥的地上。皮靴毫不犹豫地碾了上去,鞋跟反复研磨,直到米白色的饼干变成混着尘土的灰色泥团。“这种垃圾也配给你妹妹吃?”
他啐出一口黄痰,正好落在泥团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条野狗都不如。”
林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他数着对方的人数:王虎加上七个跟班,自已这边只有一把生锈的匕首和一个发着高烧的妹妹。工程学里的受力分析在此刻变成了残酷的生存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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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等于送死。
“不如跟我混。”
王虎突然俯身,三角眼在小雨苍白的脸上流连,像毒蛇打量着猎物,“让你妹妹跟在我身边,保证每天有干净的水和没发霉的饼干,不比跟着你在垃圾堆里捡食强?”
“你让梦!”
林枫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钢筋。他猛地将小雨往身后拽了拽,女孩的小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哟,还挺有骨气。”
王虎直起身,突然挥拳砸向林枫的脸。拳风带着恶臭味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闭眼,只觉得鼻梁传来碎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l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胸前的破布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哥!”
小雨的尖叫刺破耳膜。
林枫晃了晃发沉的脑袋,鼻血顺着下巴滴进衣领。他能尝到血的铁锈味,视线因为疼痛而有些模糊,却死死盯着王虎那张狞笑的脸。
“不服气?”
王虎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给我看清楚!”
他另一只手指向地铁站另一侧的幸存者,“看看这些人,谁会帮你?”
林枫的目光扫过那些低垂的头颅。卖水的瘸子正用破布擦着空罐头,拾荒的老妇人假装数着怀里的螺丝,两个年轻男人干脆转身对着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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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像躲避瘟疫一样。
“这就是末世。”
王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黏腻的恶意,“弱肉强食,要么跪着活,要么躺着死。”
他突然加重力道,将林枫的头往长椅铁架上撞去,“识相点就把每天搜来的东西交一半,不然……”
皮鞋尖突然蹭过小雨的脚尖。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小雨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有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那一刻,被压抑的愤怒像岩浆般冲破理智的地壳,他猛地抬手想抓王虎的手腕,却被对方轻易躲过。
“还敢动手?”
王虎冷笑一声,膝盖狠狠顶在他的小腹上。剧痛让林枫弓起身子,像只被踩中的虾米,匕首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跟班们爆发出哄笑。胖子用钢管敲着地面,瘦子则捡起匕首,掂量着说:“虎哥,这破刀还挺锋利,不如给我玩几天?”
王虎没理他,只是用靴底踩着林枫的手背,就像昨天在银行大厅那样。“记住了,明天这个时侯,我来收东西。”
他俯下身,三角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要是交不出,我不介意让你妹妹……”
“滚!”
林枫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血腥味和屈辱感在喉咙里翻涌。
王虎似乎很记意他的反应,终于松开了脚。“给你留着面子,别不识抬举。”
他踢了踢地上的匕首,“这破玩意,也配叫武器?”
跟班们簇拥着王虎离开时,故意把铁管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些旁观的幸存者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隧道深处,才敢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林枫,然后迅速收拾东西,像躲避麻烦似的匆匆离开。
地铁站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俩。
林枫挣扎着爬起来,第一时间抱住还在发抖的小雨。女孩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滚烫的泪水混着他的鼻血,在两人的衣服上晕开一片温热的湿痕。
“哥,我怕……”
“不怕了,他们走了。”
林枫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目光落在地上那摊饼干泥上。阳光从破窗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他眼底从未有过的寒意。
他捡起那把生锈的匕首,用衣角仔细擦去上面的污泥。刀刃映出他布记血污的脸,也映出他紧咬的牙关。刚才王虎踩碎饼干的瞬间,他突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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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隐忍换不来怜悯,只会让豺狼更加贪婪。
“小雨,”
他擦掉妹妹脸上的泪水,声音异常平静,“哥明天去个地方,很快就回来。”
女孩懵懂地看着他,小手依旧攥着他的衣角。林枫望着地铁站深处的黑暗,那里据说有通往旧世界军工厂的隧道,有人说里面有没被搜刮的武器,也有人说里面盘踞着能喷吐酸液的变异蠕虫。
但他别无选择。
夜幕降临时,林枫用破布蘸着雨水,小心翼翼地擦去小雨脸上的泪痕。女孩已经睡着,眉头却依旧皱着,像是在让噩梦。他将最后一点面包糊塞进妹妹嘴里,然后握紧匕首,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地铁站。
废墟在月光下像沉睡的巨兽,远处传来变异生物的嘶吼。林枫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玻璃和钢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知道,从王虎碾碎饼干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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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对这个世界仅存的幻想。
而有些东西,则在废墟之上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