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许星眠爱了陆时衍十年,为了能嫁给他,她用尽手段。
不惜赶走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如愿嫁给他六年,陆时衍把身边莺莺燕燕睡了个遍。
可不管他怎么伤她,她从没想过离开。
直到许星眠大着肚子,撞见他带女人回家,在他们的床上颠鸾倒凤。
她崩溃质问,他却看着她,一脸嘲讽：
许星眠,别忘了结婚时你承诺过什么,只要能嫁给我,你不会干涉我的私生活。
你如果觉得吃亏,也可以出去找。
他满不在乎的扫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羞辱道：
记得戴套,别脏了肚子里陆家的孩子。
许星眠情绪彻底失控,扑上去厮打,却被陆时衍冷冷推开。
不慎滚下楼梯,一尸两命。
再睁开眼,许星眠回到撞见他带女人回家这一天。
这一次,她决定放下十年执念,放过陆时衍,也成全她自己。
1
大排畸得知肚子里是心心念念的女儿,许星眠去母婴店采购了一大堆粉色婴儿用品兴匆匆的回了家,想给陆时衍一个惊喜。
也确实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家里有种若有似无的香水味,不浓烈,但是暧昧。
说明有另一个女人在。
因为许星眠怀孕后嗅觉敏感,根本闻不得香水味。
她一步步登上楼梯,看见沿途散落的衣物,有男士的领带西裤,也有女士的内衣吊带裙。
暧昧的纠缠在一起,一路延伸至虚掩房门的主卧门口。
听着屋内不堪入耳的声音,她的心刺痛起来。
深吸口气,指尖掐进掌心。
低头看见刚买的包包袋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她的手里滑落,零落散在她的脚边。
和地板上一件件衣服混在一起,满目疮痍。
眼前的场景让许星眠彻底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上一世,她冲动之下推门而入,和屋里的狗男女厮打,最后含恨和孩子一起死去。
这一次,她只是一个人慢慢扶着墙下楼,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陆时衍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男人披了件浴衣,身上满是欢爱过的气息。
令人作呕。
陆时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干呕不止。
片刻后。
你有客人在家
许星眠擦了擦嘴角,声音竟然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陆时衍漫不经心的点头,从容不迫的一步步向她走来。
许星眠起身,扶着肚子后退一步,继续问道：
现在这个客人在我们的房间里面
陆时衍闻言一怔,大概是诧异这次捉奸在床她没有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崩溃。
可他还是点头,刚要开口,一个女人赤足从楼梯上袅袅走下来,身上随意披着的是许星眠的真丝睡裙。
许星眠认出女人正是她昨晚还在追的宫斗剧女主角蒋若瑶。
她搂住陆时衍的胳膊,媚眼如丝：
陆先生,这位是……
一边说一边故意向许星眠炫耀着胸前大片肌肤上欢愉后的痕迹。
陆时衍伸手搂住蒋若瑶,挑衅的捏了捏那一大片柔软,惹得美人在他怀中娇喘不已。
她啊,是我老婆……哦不对,应该说是陆氏的陆太太。
蒋若瑶抬手捂住嘴巴,杏眼瞪得浑圆,连翘起的尾音都带着刻意的颤意：
啊你好坏,怎么不早说你太太会回来……
陆时衍啄吻在她颈侧,笑得色气：
怕什么,这样不是更刺激么。更何况——
他嘲讽的看着许星眠：
陆太太,我们不是早就说好,这段婚姻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么
这六年,你也不算亏。陆家对许家仁至义尽。
许星眠垂眸。
他说的没错。
如果没有当初订婚时的两个亿聘礼,许家早就破产了。
她的父母弟弟,还怎么能打着陆家的旗号,狐假虎威,继续现在的锦衣玉食
许星眠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她走到玄关穿回了刚脱下的鞋子,打开门,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似乎是感知到,许星眠从此将走出他的生命。
等等！
陆时衍出声叫住她,声音竟带着震颤。
许星眠身子顿了顿,没有回头。
也没有说再见。
她不着痕迹的轻轻摇了摇头。
陆时衍,我不会再等你了。
2
撑着肚子走了好久才走出别墅区,许星眠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拉开车门,转头再看了最后一眼。
这样的结局,也许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结局。
至少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为了争一个根本不曾爱过她的男人,连命都丢了。
不能回娘家,她只能回结婚时许家陪嫁的小公寓。
床单被罩放在洗衣机里通通洗净烘干,将桌子地板擦了又擦,连角落缝隙也不放过。
终于把所有的一切做完,回过神来,竟然已经是半夜了。
肚子隐隐传来抽筋一样的疼。
许星眠抱着枕头,缩在床上,才忽然觉得好累。
脸上凉凉的难受,抬手一抹,竟是湿的,原来都是眼泪。
十年苦恋,就这样结束的猝不及防,心里终究是难过的。
她纠结着是否要留下孩子,夜不能寐。
可陆时衍却沉浸在蒋若瑶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当红女星最近频频在社交平台上暗戳戳晒幸福、晒烛光晚餐、晒珠宝包包……
照片和视频的拍摄背景许星眠再熟悉不过,是她的婚房。
甚至其中有一张照片,玻璃窗上倒映着高大挺拔男人在厨房做宵夜的身影。
那张照片让粉丝们欢欣鼓舞很久。
也让许星眠失神了很久。
从前即便她发高烧也不愿亲自给她倒一杯水的男人,如今竟也愿意为另一个女人洗手作羹。
一周后的周一,是陆氏集团开董事会的日子。
许星眠趁这个时间回了别墅。
很快收拾了行李,拿着证件下楼。
下楼时却迎面撞上匆匆赶回的陆时衍。
看到许星眠手里的东西,他忽然冷笑,夺过她的行李直接扔掉。
许星眠蹙眉看着他：你干什么
许星眠,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呢！
你幼不幼稚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
下一步你还想干什么又想像以前一样要死要活威胁我么
陆时衍皱紧眉头,满脸厌恶地斥责道。
我为什么要自杀
许星眠嗤笑一声,紧紧的抓住栏杆扶手。
以前的她确实不够清醒,为了挽回陆时衍,不惜一次次用生命威胁他。
可经过过上一世,她明白最重要的就是活着,那种生命跌入绝境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更何况像陆时衍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再留恋丝毫。
陆时衍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
你又有什么把戏我很忙,没空陪你折腾。
你的那些手段,用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就是狼来了。
许星眠直视陆时衍解释：
你想多了,我是来收拾东西搬走的。
陆时衍,我们离婚吧。
陆时衍罕见的愣了一下,随即更加不耐的看着她。
离婚你肚子里怀着陆家的骨肉,这时候提出离婚你是不是以为仗着这个孩子,你就可以恃子而骄
许星眠没有回应他,小心翼翼的下楼,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嗯,我要离婚。
陆家的东西我不要,我只想跟你分开。
许星眠和陆时衍结婚六年,可这些年除了这间别墅的日常维护费用,他并没有在她身上花过什么大钱。
外人看来她是风光无限的陆太太,可只有她知道,她花的每一笔钱都是自己靠兼职写网文赚的。
既然婚姻存续期她都没有花陆时衍的钱,要离婚许星眠就更不屑与他有金钱纠葛。
陆时衍快速浏览一遍,面不改色把它放到一边。
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尾音像冰锥般扎在许星眠心上：
净身出户许星眠你三十岁了还这么天真么
他随手把离婚协议书扔在茶几上,忽然起身逼近,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没了陆家这棵大树,你以为凭你父亲弟弟的本事,能在商界立足么
离了婚,你们一家靠什么支撑现在奢靡无度的生活
许星眠后仰着避开他的靠近,睫毛下翻涌的情绪凝成寒霜,固执的抿紧嘴唇。
陆时衍,就算你用我家人当筹码,也困不住我了。
似被许星眠眼中的决绝震住,陆时衍退到一边,眉眼愈发冷硬。
理由
顿了顿,他妥协道：
因为我把人带回家,让你不舒服了抱歉,这次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让她们出现在你面前。
指甲掐进掌心,许星眠第一次笑得坦荡肆意。
不需要了陆时衍。
这六年来,我受够了你的精神折磨和虐待,也受够了日复一日守着一个心永远不在我身上的人。
许星眠忽然扯下手上陆时衍送她的唯一一串珠链,浑圆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毯上。
就算要带着全家人端盘子扫大街,我也绝不会再做你的提线木偶了。
3
陆时衍压抑不住怒火,摔门离开。
他以为许星眠只是说说而已,她忍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怀着孩子离开自己。
可这次许星眠却态度决绝,律师函直接发到了陆氏集团。
陆时衍收到律师函时,正陪着蒋若瑶挑剧本。
他冷笑着将函件揉碎扔进垃圾桶,对着电话那端的特助吩咐：
告诉许星眠的律师,我没空陪她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一周后,一场备受瞩目的慈善拍卖晚宴。
许星眠本不愿出席,却还是被隐约察觉二人关系紧张的父母半强迫拖去。
许母苦口婆心：
眠眠,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陆总那样的人,身边有些花花草草也正常,你忍一忍,别闹脾气断了自己后路……
她穿着宽松的礼服,遮掩着微隆的小腹,坐在父母身边,像个格格不入的摆设。
而陆时衍身边,是他最近的新宠蒋若瑶。
正室和情人同席,陆时衍分明是把许家的脸面踩在脚底,可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宴会高潮,拍卖一件极具收藏价值的古董钻石项链星河之泪。
蒋若瑶挽着陆时衍的手臂,娇声表示喜爱。
陆时衍漫不经心地举牌。
直接报出一个碾压全场的天价。
满场哗然中,他并未停下,而是对拍卖师淡淡道：
不必拍了,这盏天灯,我为蒋小姐点了。
点天灯。
意味着无论最后叫价多高,他都为蒋若瑶包圆买单。
蒋若瑶内心有些惊讶。
陆时衍性子清冷,对自己根本谈不上宠溺,更别说当众秀恩爱。
有限的几次例外,似乎许星眠都在场。
果然,男人此时眼角的余光始终没离开过许星眠的方向。
眉眼中的温柔太刻意,像是演给谁看的戏码。
嫉恨像藤蔓疯长,缠得她心口发闷。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聚光灯瞬间打在巧笑倩兮的蒋若瑶和倨傲矜贵的陆时衍身上。
蒋若瑶维持着脸上的羞涩又得意的笑容,依偎着身边的男人,接受着全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而坐在角落的许星眠,正牌陆太太,却成了全场的笑话。
窃窃私语声如同针尖刺向她。
看吧,我就说陆总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正室还在场呢,就为小明星点天灯,这脸打得……
她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里怀个孕也没把男人的心留住,要是我早走了
许母在一旁脸色铁青,用力掐着许星眠的手腕,低声埋怨：
都是你！非要跟他闹！现在好了,让这种戏子骑到你头上！我们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许父也面色难看,重重叹了口气。
那些目光和话语像剥开了许星眠的衣服,让她赤裸地承受着这场公开的凌迟。
只是这次,麻木的心脏已经感受不到钝痛。
许星眠挺直了背脊,面无表情的回视那些恶意的目光。
4
晚宴后,许家父母硬拖着许星眠回家。
第二天又特意邀请了陆时衍,美其名曰家庭聚餐,缓和关系。
陆时衍姗姗来迟,身边竟还带着蒋若瑶。
他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自然,态度高高在上,对徐家人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
倒是蒋若瑶挽着陆时衍的手臂,轻笑道：
我刚好和陆总在一起,不介意加双筷子吧
许家父母自然没法说介意。
饭桌上,许家人热情的围着陆时衍和蒋若瑶,不断奉承讨好,将许星眠冷落在餐桌最末端。
许母不断给陆时衍布菜,陪着笑：
时衍啊,眠眠她小孩子脾气,不懂事,你多担待……
许父则说：
时衍,蒋小姐确实明艳动人,和你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成功男人嘛,有几个红颜知己也是正常……
像是全然忘了谁才是他的女儿。
陆时衍不是他需要阿谀奉承的对象,而是他法律上的女婿。
陆时衍慢条斯理地用餐。
闻言,瞥了一眼对面沉默扒着白饭的许星眠,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担待妈,您说笑了,您还不知道么眠眠现在本事大得很,都要跟我离婚了,哪里需要我担待。
他语气轻慢,如同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离婚！
许家父母炸开了锅,立刻调转枪口对准许星眠。
许星眠！你疯了是不是！你怎么敢提离婚！
快给时衍道歉！说你只是一时糊涂！
许星眠抬起头,看着眼前有些荒诞的闹剧。
看着那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公然带着情人登堂入室,享受着岳家的讨好,践踏着她的尊严。
却还能摆出如此理所应当、高高在上的受害者姿态。
而她血脉相连的家人为了利益竟也对他口诛笔伐。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许星眠放下碗筷,在所有的指责和陆时衍冰冷戏谑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逐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陆时衍那张俊美却薄情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爱慕、痛苦、甚至怨恨。
只有毫不在意的嘲讽。
她转身,轻笑一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一次,连背影都透着一种绝不回头的倔强。
陆时衍看着许星眠扶着腰侧慢慢离开的背影,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
心头莫名窜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和……空落。
5
许星眠以为,以陆时衍的骄傲和绝情,接下来必定是更迅猛的报复和打压。
或许是为难许家,或许是对她离婚诉求的彻底无视与刁难。
她做好了应对一切风暴的准备。
许星眠深知国内没有律师敢和陆时衍作对,她联系了更擅长打离婚官司的国外律师团队。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
她接到了许母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喜滋滋道：
眠眠,女婿刚给妈送来了顶奢品牌新一季的衣服和包,给你弟弟换了辆超跑,还把城南那块地皮让给你爸爸开发！
你爸爸呀乐得嘴都合不拢,直说还是女儿给他省心,这么快就把陆家的财神爷哄好了。
眠眠你真是好本事,妈妈现在和那些阔太太出去,谁不奉承我命好,生了你这么好的女儿嫁入陆家。
许星眠内心一阵悲凉。
原来她作为一个好女儿的价值,仅仅只是嫁入豪门哄厌恶自己的老公给娘家好处。
强压着怒火,许星眠对妈妈说：
以后不要再收陆时衍的东西,我们要离婚了。
她难掩委屈,告诉妈妈,陆时衍并不爱她,他一直记恨她当初赶走他的白月光,这些年身边莺燕不断的报复她。
许母却不以为然。
你不要闹脾气,时衍他位高权重,这样的男人身边有几个女人很正常。
你大度一点,守住陆太太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时衍愿意纡尊降贵做这些哄你,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你不要不知好歹再把他惹恼了。
再说你现在有孩子了,要是个男孩谁能撼动你在陆家的地位要是女孩,你就再努努力,早点再怀一个。
许星眠被妈妈说得满腔怒意,质问道：
妈,就为了许家的荣华富贵,你们逼着我一定要嫁给陆时衍。现在又要让我用孩子当婚姻的补丁么
可是妈,我喜欢了陆时衍十年,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他身边一直有别的女人！
现在我很清醒,我不爱他了,要我回头,除非我死。
6
挂断电话,许星眠直接去了陆时衍的公司。
见到她,陆时衍丝毫没有意外,斜倚在真皮办公椅上,指尖把玩着钢笔,墨色领带衬得眉眼矜贵也更冷淡。
来认错的
这次看在你还在怀孕的份上,我就原谅你,日后离婚的事不要再提,你乖乖回家做你的陆太太。
他拿出一张卡,推了过来。
里面有五百万,给你的补偿。
许星眠没有接他的卡,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陆时衍,你并不爱我,甚至厌恶我。我现在主动把陆太太的位置腾出来不好么
陆时衍的眉峰蹙成锋利的折角,下颌紧绷的线条昭示着隐忍的怒意。
许星眠,这是你欲擒故纵的新手段么
你没必要和外面那些女人争风吃醋,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和知夏分手以后,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你应该明白,相敬如宾对我和你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你没必要在我这里奢望爱情。
还有其他要求,你可以提。
他惺惺作态的样子,让许星眠无比恶心。
一边立着忘不掉初恋的深情人设,一边和不同女伴纠缠不清。
就像个拙劣的演员,装深情的戏码演了那么多年。
她冷漠的看着陆时衍,平静道：
不用了陆时衍,我只要离婚。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成冰。
陆时衍黑曜石般的瞳孔里翻涌着冷冽的压迫感。
半晌,他拿过离婚协议书一目十行翻了一遍。
将协议书丢进抽屉。
协议书需要修改,我会让我的律师联系你。
许星眠眉毛轻蹙。
陆时衍……
你放心,会如你所愿。
陆时衍不耐的打断她。
许星眠如释重负,起身。
由衷的对他笑笑。
陆时衍,谢谢你。
许星眠没有说出口的是。
谢谢你,让我明白,满心滚烫的爱意,终将成为扎进胸口的利刃。
7
从陆氏离开,许星眠径自去产检的医院预约引产手术。
医生反复跟她确认,孩子已经六个月,十分健康,是不是确定要手术。
她的心脏仿佛被无数细针密密麻麻扎透一样疼。
死死攥紧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又何尝舍得这个孩子,可她绝不会生下一个注定会被当成筹码的孩子。
长痛不如短痛,许星眠还是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
第二天上午。
她独自一人来到私立医院做手术。
迎面遇见陆时衍小心翼翼护着小腹尚且平坦的蒋若瑶。
看见许星眠,陆时衍尴尬了一瞬,很快神色便恢复了波澜不惊。
淡淡对她说：
产检完赶快回家,肚子这么大了别到处乱跑。
说完,他移开视线护着蒋若瑶准备离开。
蒋若瑶却忽然娇滴滴的开口：
亲爱的,我每天都要吃的维他命落在车里了,你帮我去拿一下好不好
陆时衍不疑有他,抬手亲昵摸了摸她的头发便转身离开。
蒋若瑶轻笑着走近许星眠：
这么巧,你也来做产检
一个也字用的巧妙。
难怪陆时衍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离婚,原来是要给外面的女人名分。
可如今,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越过蒋若瑶并不打算跟她攀谈。
蒋若瑶却按捺不住,挡住她的去路。
脸上带着一种怜悯又得意的笑容,递给她一张照片——
是陆时衍一直收藏在保险箱里的一张泛黄旧照,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许星眠自然认得,是陆时衍的前女友沈知夏。
时衍说,这才是他心尖上的人,可惜被人用龌龊的手段赶走了。他给她陆太太的位置,不过是折磨那个人的工具罢了。
这些话像冰冷的针。
但许星眠只是平静的看着蒋若瑶：
说完了让开。
她的毫无反应让蒋若瑶一拳打在棉花上。
继续挑衅：
不过你占了别人的位置六年,就快让出来了。
看家里你准备的婴儿用品,你肚子里是个女孩吧
我已经去港城验血了,是个男孩。
哦对了,家里你装修的儿童房时衍说让给我们儿子住,你不会介意吧
还有你买的那些女婴小裙子,留在家里太占地方了,我看着碍眼,昨天都烧了,反正你大概也不需要了——
她巧笑嫣然的样子,刺得许星眠眼眶生疼。
话音未落,她的巴掌已重重甩在那张精心妆扮的脸上。
蒋若瑶踉跄着扶墙站稳,狠戾的眼神却瞬间盈满了泪。
下一秒——
你疯了！
陆时衍扯开许星眠的手腕力道极大。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墙面的消防栓上,金属棱角硌得她背脊发麻。
剧烈的疼痛让许星眠眼前炸开白光,膝盖一软扶着肚子跌坐在地。
陆时衍却完全没看她狼狈的模样,小心翼翼将蒋若瑶扶住,转身怒目而视：
许星眠,是你非要离婚的！现在又在这儿争风吃醋做什么
瑶瑶现在有孕在身,她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要你全家给她陪葬！
陆时衍。
许星眠撑着墙想站起来,却疼得眼前发黑。
她咬紧牙关,怒道：
管好你的金丝雀——
蒋若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指尖抓住陆时衍的袖子：
时衍,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她的身体……
委屈你了。陆时衍抱起蒋若瑶起身。
许星眠,你自由了,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签离婚协议书。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蜷缩在墙角的许星眠。
这时,走廊上刺耳的广播声骤然响起：
许星眠患者,2号手术室准备就绪,请立即前往进行手术！
陆时衍自然也听见了广播,他抬眼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名字,喉结动了两下,目光下意识扫向许星眠。
却最终还是抱着蒋若瑶渐行渐远。
许星眠起身踉跄着走进手术室,签下术前通知书。
躺在手术室,医生再次跟她确认。
许女士,孩子已经二十四周,生下来能活了,确定要引产么
腹中胎儿突然剧烈的动了一下,像是在抗议即将到来的离别。
鼻尖酸涩,许星眠死死忍住眼泪,却还是有几滴不受控制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我确定。
麻醉剂即将注入血管的瞬间,走廊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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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脚步声渐远,许星眠的意识也渐渐被黑暗吞没。
她最后的意识竟是突然想起的偶像剧片段,女主在最紧要的关头,男主总会踩着光出现。
可现实是,陆时衍没有像狗血剧情里那样突然良心发现,冲进来阻止她打掉他们的孩子。
他正陪着蒋若瑶,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
而许星眠,却在亲手扼杀她的孩子。
可许星眠并不后悔,生活对她来说从来不是精心编排的剧本,不会有戏剧性的反转,更不会有及时出现的救赎。
麻药的后劲尚未完全褪去,小腹传来一阵空洞而尖锐的抽痛。
许星眠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抚上腹部。
平的。
那里不再有温暖的隆起。
不再有细微的胎动。
只剩下一片平坦,和皮下清晰传来的、属于她一个人的痛楚。
彻骨的失落瞬间攫住了她,比身体的疼痛更甚千百倍。
她没有哭,只是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任由那巨大的空洞感吞噬自己。
没有停留,她强撑着起身,换好衣服,无视护士欲言又止的目光,办理了出院手续。
离开了充斥着难闻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出租车窗外,城市霓虹流转。
路过大学城那个熟悉的街心公园时,她忽然出声：
师傅,麻烦靠边停一下。
夜风很凉,她裹紧外套,走到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
就是在这里。
那年许星眠十七岁。
提前收到了国外知名大学的offer,爸妈却借口家里生意下滑死活不肯出钱。
转头却把弟弟送到一年学费几十万的贵族私立高中混日子。
她想不通,自己难道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么
躲在这里偷偷的哭。
然后她看见了他。
比她也大不了几岁的陆时衍。
穿着干净的白衬衣,领口有隔壁大学的校徽。
安静地蹲在哪里,用手中的火腿肠,小心翼翼地喂食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异常柔和。
他对那只小猫极其耐心,眼神是她后来那么多年从未见过的温柔与专注。
那一刻,哭泣的许星眠仿佛被一道光芒击中了。
她看着他喂完猫,又仔细地把剩下的食物用干净塑料袋装好,放在灌木丛下隐蔽的地方,才默默离开。
自始至终,他没有发现她。
许星眠擦干眼泪,撕掉名校offer,一腔孤勇报考了他校徽上的大学。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学校里那个众星捧月却又冷漠疏离的陆时衍。
她一步步努力,站到他身边。
成为他口中,挺有灵气的小学妹。
那惊鸿一瞥的温柔,成了她深埋心底、独自珍藏的秘密。
她爱上了那个夕阳下柔软的少年,并固执地相信,那才是陆时衍最真实的样子。
所以后来,无论他变得多么浪荡不羁。
多么刻薄伤人。
她总想着,再等等,再忍忍。
或许有一天,那个温柔的少年会回来。
许星眠用十余年光阴和全部热情,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直到此刻,站在他们初见的地方,摸着空空如也、只余剧痛的小腹。
她才终于清醒。
他不记得那只猫,不记得那个黄昏。
更不记得那个曾窥见他一丝温柔的少女。
她爱的,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自己想象中的一道幻影,
她纵容的,从来都不是那个冷漠狠戾的陆时衍。
而是那个黄昏,短暂驻留在她心里的少年残像。
风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祭奠一场长达十年的独角戏。
许星眠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梧桐树。
转身,毫无留恋地融入夜色。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9
第二天上午十点,许星眠准时出现在律所。
没想到,日理万机的陆时衍也亲自来了。
律师将重新拟过的离婚协议书递给许星眠时,她看着上面那些条款。
房产、股份、巨额现金补偿……
优厚得足以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甚至挥霍无度。
陆时衍在这方面,倒是从不吝啬。
她只是淡淡一笑,签了字,内心毫无波澜。
他或许只是想用钱买一个心安。
或是彰显陆家的仁慈。
但她都不在乎了。
对面,陆时衍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毫不犹豫签字的动作。
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空落愈演愈烈。
陆时衍的视线几不可查的扫过许星眠被宽松衣服遮住的小腹,喉结微动。
就在许星眠放下笔,将协议推还给律师时。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几乎执拗的困惑：
许星眠,他叫她的全名,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
当初……我那么信任你,你是我最欣赏的学妹,我甚至破格把你带在身边,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手段逼走她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那个仓促分开收场的前女友沈知夏。
许星眠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原来到了最后,他耿耿于怀的,依旧是那个他自以为的真相。
许星眠忽然觉得无比荒诞,连一丝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
六年了……
他从来都没有试图问过她。
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就一意孤行宣判了死刑。
十年出场,一腔孤勇,换来的不过是他根深蒂固的误解。
许星眠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漠然。
为什么
她重复着他的问题,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嘲弄。
你知道我的答案的,不是么无非是因为……我那时候太想得到你了,用尽手段也要得到,不计后果,也不在乎你怎么想。
许星眠顿了顿,迎上他骤然变得锐利和厌恶的眼神。
现在想想,其实挺没意思的。
她懒得争辩。
既然他从未信过她,那现在再说,又有何意义
陆时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期待的火星。
他眼底最后那点纠结和复杂情绪褪去,只剩下冷漠的决断。
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
不再有任何犹豫,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力透过纸背,他沉声补充道：
孩子生下来,必须姓陆。这是陆家的血脉,我会安排他认祖归宗,给他继承权,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变成像你一样的人。
许星眠嘲讽的勾起唇角。
他甚至到现在还在规划着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孩子的未来。
可她并不打算节外生枝。
只是淡淡笑笑,起身。
陆时衍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有些于心不忍,抿唇道：
你去哪我送你。
许星眠摆手拒绝。
不是她故作矜持,而是她还要回医院输液消炎。
陆时衍也没继续坚持,而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宽松衣服遮掩的肚子。
你好像瘦了,以后多注意身体。
许星眠点头：
好,谢谢。
她忽然想起自从沈知夏走后,他们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我知道你觉得孩子跟着妈妈生活比较好,但你很清楚,我能给孩子的更多。
你放心,你的赡养费我一分都不会少。
许星眠内心不知是酸涩还是觉得可笑。
陆时衍到现在还想不到,她会不要他的孩子。
毕竟在他眼里,她曾经是那么爱他,费劲心机想要一个他的孩子。
可惜,她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伟大,没有勇气做单亲妈妈。
如果真的能这样心平气和的结束,就很好了。
许星眠没有回应,无视男人复杂难辨的目光,转身离开。
陆时衍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铃声在安静的会议室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蒋若瑶。
他接起来,语气是面对许星眠时很久没有过的温柔。
怎么了……嗯,别急,我马上过来。
似乎电话那头的女人遇到了什么麻烦,急需他的庇护。
挂断电话,他没有再看一眼许星眠一眼,只对律师沉声交代：
后续事宜,交给你处理。
便拿起外套,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
许星眠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那份即将生效的离婚协议,目光最终落在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上。
真好啊,他终于,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他认为对的人。
而她,也终于彻底自由了。
10
夜色如墨,雨声被厚重的隔音玻璃隔绝在外。
许星眠正蜷在沙发里,引产后的虚弱和小腹持续的隐痛让她昏昏沉沉。
忽然,公寓门被粗暴地砸响。
一声声闷响,伴随着男人压抑着暴怒的低吼：
许星眠！开门！
是陆时衍。
许星眠的眉头轻蹙。
还是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陆时衍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肩头沾着细微的水汽,几滴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滑落。
眼底是骇人的猩红和风暴。
不等许星眠反应,他一把推开门,强大的力道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后腰撞在玄关柜上,一阵钝痛。
她难耐地弯腰,用手紧紧捂住小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许星眠！我真是小瞧你了！
室内灯光柔和,却照得他眼底的寒意愈发摄人。
网上的事,是你做的。
是结论,不是疑问。
就因为你得不到,你就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毁了她！在网上买黑热搜,编故事,煽动网络！你明知道她刚怀孕受不了刺激,你就这么容不下人,这么卑鄙恶毒想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陆时衍把手机甩在她面前。
热搜上,知名娱记曝出一组重磅照片和视频。
称拍到近期凭借宫斗剧热度飙升的当红小花蒋若瑶,与一位身份神秘的顶级富豪L先生多次同进同出。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人被拍到一同现身某顶级私立妇产科医院,疑似进行产检。
虽然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敢直接点出L姓富豪的身份,但不少网友凭借照片和视频里模糊的侧影扒出,L姓先生正是本市顶级豪门陆家的继承人陆时衍。
更多细节被逐一扒出：
有自称知情人士爆料,蒋若瑶近期资源飞升,背后正是这位陆大佬在全力扶持。
陆时衍已婚身份随之曝光,他的婚姻状况成谜,但并未有公开离婚消息。
绯闻曝光后,蒋若瑶的公众形象瞬间跌至谷底,社交媒体上充斥着对她的指责和嘲讽。
全网都在猜测和质疑蒋若瑶知三当三,话题持续占据热搜榜首。
她代言的品牌都已进入观望状态。
原定于下周官宣她成为某国际珠宝品牌大使的计划也已被无限期推迟。
待播剧的评论区被愤怒的网友攻陷,不少人呼吁抵制劣迹艺人。
而现在,陆时衍竟然认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许星眠。
许星眠被这莫须有的指控砸得耳鸣眼花。
她站直身子,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真爱冲锋陷阵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心寒。
你疯了吧！根本不是我！
她觉得莫名其妙。
不是你还有谁！
陆时衍根本不信。
他想起蒋若瑶在电话里哭得梨花带雨、唯恐事业尽毁的惨状。
怒火烧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伸手,狠狠攥住她捂着肚子的纤细手腕,用力将她扯到自己面前。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疼
他盯着她因疼痛而皱起的脸,唇角勾起极致冰冷的嘲讽。
又开始用孩子来威胁我了许星眠,除了装可怜和耍心机,你还会什么嗯
手腕剧痛,小腹更是坠痛难忍,许星眠痛得倒抽一口凉气,额上冷汗涔涔。
陆时衍看着她痛苦的神色。
目光扫过她似乎纤细了不少的腹部,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更深的怒火和嘲讽覆盖。
他认定这是许星眠博取同情的惯用伎俩。
怎么他嗤笑,语气厌倦又轻蔑,每次对峙,你都要先摆出这副脆弱不堪的姿态么
看我不吃这一套,你还要再加上诽谤和煽动网络暴力,才能彰显你陆太太的存在感
够了！许星眠用力挣脱束缚,甩了甩手腕,冷冷道：
陆时衍,动用你庞大的情报网,拿到确凿证据再来问我！而不是深夜闯进我家,用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来浪费你我的时间！
陆时衍眉头紧锁。
她的冷静和这种全然不在意的态度,让他积蓄的怒火像砸在棉花上。
他预期的慌乱、辩解、眼泪,一样都没有。
除了你,还有谁
他向前两步,试图施加压力。
立刻！马上！发声明澄清,向瑶瑶道歉！承认那些都是你的诽谤！
否则——
否则什么
许星眠轻轻笑了一下打断他,那笑声很轻,却像羽毛般搔刮过人的心脏,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做的,好,就算是我做的。那你打算怎么办像现在这样,来我这里无能狂怒还是像之前一样,用许家来威胁我
她死死盯住陆时衍的眼睛,气势竟有种分庭抗礼的意味。
陆时衍,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现在不是我得不到所以要毁掉,而是我不要你了！我嫌你脏！
她退回沙发边,坐下。
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下达逐客令：
很晚了,陆总请回吧。至于你和蒋小姐的麻烦,你们自己处理干净,别再来烦我。
她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陆时衍最自负的地方。
陆时衍瞳孔骤缩,被她震慑得深吸一口气。
他看着自己面前,仰头看着自己的女人,她的眼神里,没有恨,没有爱,只要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审视。
明明自己才是上位者,可她那种全然掌控局面,甚至不屑与他多费口舌的姿态,让陆时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
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却没有成功。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有些狼狈的后退,冷硬道：
许星眠,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挑战我的耐心。
明天中午我会在集团举行记者招待会,我要你到场亲自公开声明,澄清所有对瑶瑶的不实指控,跟她道歉！
陆时衍,你现在是要将我拖到聚光灯下,逼我亲口认下这莫须有的罪用我的尊严和骄傲,去祭奠你和蒋若瑶龌龊的爱情
许星眠深吸一口气。
好,很好。
你非要逼我是么那我们就看看,最后难堪的会是谁。
11
陆时衍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带了一丝僵硬的狼狈。
关上门后,许星眠脸上的冷静面具才微微耸动。
她疲惫地闭上眼,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在沙发上静坐。
小腹的隐痛一阵阵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后的麻木。
但很快,她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
许星眠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凄楚。
十年,她耗尽了所有热情和尊严,得到的不过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践踏。
也好。
她慢慢站起身,环顾这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当初结婚时,她以为自己永远也用不上这套房子,只是简单装饰。
这里几乎没有多少属于她的东西,就像她和陆时衍的婚姻,从来就不真正属于她。
她走进卧室,拿出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只装了几件最简单的衣物,一些必要的证件。
还有那张她十七岁时偷拍的、少年陆时衍在梧桐树下喂猫的照片。
那是她爱意的起点,如今,也该是终点。
她将照片捏在手里。
看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一点点将它撕碎。
碎片飘落进垃圾桶,如同她逝去的十年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如此,过去种种留恋,一笔勾销。
她掏出手机,播出一个电话：
李律师,我是许星眠,忙我查一点东西。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顶级公寓里。
蒋若瑶哭得梨花带雨,几乎晕厥在陆时衍怀里。
时衍……我完了……我的事业全毁了……所有人都骂我是第三者……我不想活了……
她声音颤抖,情绪激动,手腕上赫然有一道新鲜的、浅浅的红痕。
陆时衍揽着她,眉头紧锁。
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证据确凿的照片,让他心烦意乱。
母亲对许星眠一向满意,刚刚才打电话来兴师问罪。
而许星眠刚才那副破罐破摔的态度,更是在他心头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别做傻事！
他按住蒋若瑶的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
蒋若瑶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除非…除非你娶我！时衍,你娶我好不好只要我成了名正言顺的陆太太,那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否则…否则我真的没脸活下去了……
她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挣扎着要去撞墙。
陆时衍用力抱住她,制止她的动作。
娶她
这个他曾经觉得温柔解语、让他放松的女人,此刻用自杀逼迫他承诺婚姻,却让他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抗拒。
许星眠那双冰冷绝望、充满恨意的眼睛莫名在他眼前闪过。
他甩开这莫名的念头,压下那丝不适,语气放缓,带着敷衍：
别闹了瑶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冷静下来,明天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他承诺了明天之后会解决,却回避了她要的婚宴。
蒋若瑶在他怀里抽泣着,眼底却闪过一丝不甘和算计。
12
第二天中午,发布会现场。
媒体长枪短炮早已架设完毕,台下座无虚席。
所有人都等待着这场原配为诽谤道歉的戏剧性场面。
陆时衍坐在第一排,面色冷峻,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预料许星眠会拖延、会哭泣、甚至会拒绝前来。
但十点整,许星眠却准时出现在会场。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
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锐利,步伐沉稳,全然不见以往的柔弱,气场强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她没有丝毫寒暄,直接走到话筒前。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好。今天占用大家一点时间,主要是针对近期关于我本人,以及陆时衍先生、蒋如瑶小姐的一些不实传闻,做几点澄清。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冷静,清晰,不容置疑。
第一,我与陆时衍先生的婚姻关系,目前已进入离婚程序,相关法律文件已递交法院。我们和平分手,无关他人。
台下一片哗然。
陆时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竟然敢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直接公布离婚！
第二,
许星眠没有理会骚动,继续道：
关于网络上指控我策划、煽动了对蒋若瑶小姐的网暴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是对我人格的严重诽谤。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脸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若有似无地掠过陆时衍冰冷的脸。
我本人对此种行径表示极度不齿和谴责。事实上,我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证明此次事件系有人自导自演,恶意炒作,并企图嫁祸于我。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镜头疯狂对准她和她话语里暗示的有人。
许星眠没有点名,但她身后的大屏幕突然亮起！
上面开始滚动播放经过处理的证据链。
模糊但能辨认出的蒋若瑶经纪人联系营销号的聊天记录截图。
指向那个海外空壳公司的资金流向。
以及所谓爆料护士的账户异常收入记录。
虽然关键信息做了处理,但逻辑链清晰无比,指向性明确无比！
相关完整证据链,我已提交给警方和律师事务所。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对于构陷诽谤者,我必将追究其法律责任,绝不姑息。
许星眠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强大的自信和威慑力。
台下彻底炸开了锅！
记者们疯狂提问,闪光灯几乎要将现场淹没。
陆时衍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冷静自若、一举一动都掌控着全局的女人,看着屏幕上那些铁证如山的线索。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却没有成功。
许星眠此时的脸上只有从容不迫。
他昨晚的质问、他的威胁、他坚信不疑的结论……
在此刻看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不是不敢反驳,她是不屑于在私下对他反驳！
她要当着全世界的面,狠狠地打他的脸！
许星眠没有再看陆时衍一眼,她完成了自己的陈述,对着镜头微微颔首。
我的澄清到此结束。谢谢各位。
说完,她无视身后几乎要暴动的媒体和台下陆时衍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
干脆利落地转身,在几个保镖的护送下,径直离开会场。
留下满场哗然和一个陌生而耀眼的背影。
陆时衍僵在原地,耳边是媒体兴奋的议论和对蒋若瑶的声讨。
眼前却不断回放着许星眠刚才每一个冷静锐利的眼神,每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妻子。
而一种强烈的、名为后悔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13
发布会现场的喧嚣和混乱,在许星眠决然离场后达到了顶峰。
记者们疯狂涌向呆立在原地的陆时衍。
长枪短炮几乎要怼到他脸上,尖锐的问题层出不穷：
陆总！陆太太出示的证据是真的吗
您是否婚内出轨蒋若瑶小姐
您对许小姐单方面宣布离婚作何回应
陆氏集团会因此事受到影响吗
闪光灯疯狂闪烁,刺得陆时衍眼睛生疼。
但他仿佛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眼前只有许星眠最后那双冰冷、失望、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睛。
屏幕上那些铁证如无声的嘲讽。
他被骗了。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傲慢和自信上。
他不是输给了许星眠,他是输给了自己的盲目和偏信。
输得彻头彻尾,颜面扫地！
陆总！请说几句吧！
一个记者几乎把话筒怼在他脸上。
陆时衍猛地回过神,眼底风暴骤聚。
他一把挥开几乎碰到他的话筒,力道之大让那个记者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了一瞬,被他突如其来的戾气震慑住。
陆时衍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理了理领带。
眼神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
让开。
他声音低沉,蕴含着极度危险的信号。
保镖立刻上前,粗暴地隔开人群,为他清出一条路。
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甚至没有再看那些记者一眼。
在一片闪烁的灯光中,大步离开。
坐进车里,隔绝了所有噪音,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但陆时衍心里的惊涛骇浪却愈发汹涌。
他很清楚自己并不爱蒋若瑶,但好歹是跟过自己一场的女人,每次面对她哭得我见犹怜的样子,他心里难免恻隐。
原本还打算砸些资源给她,帮她东山再起。
没想到,小丑竟是他自己。
特助面色凝重地带来了姗姗来迟的调查结果。
陆总。
特助也上了车,回身将一份详细的报告递给他,声音低沉。
已经查清楚了,太太刚刚在发布会上说得句句属实。
最初爆料的那几个关键营销号,资金流向最终都指向一个海外的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经过层层追溯,与蒋若瑶小姐的一位远房表亲有关。
包括那家私立医院所谓的内部人员爆料,也是蒋若瑶小姐的经纪人私下接触并买通的。
所有痕迹都表明,这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炒作……目的……
特助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陆时衍的脸色,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他很清楚特助为什么欲言又止。
目的还能有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博取同情,或者……逼迫他做出选择。
所有的疑点瞬间串联起来。
蒋若瑶恰到好处的脆弱。
她一次次暗示是陆太太容不下她。
她以退为进的哭诉和那次可疑的割腕自残……
他竟然,被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还有……
特助的声音更低了。
关于蒋若瑶小姐声称怀了您的孩子……我们查到她第一次产检记录,根据孕周推断,她受孕的那段时间,您一直在国外出差……当然这只是依照您的日常表做出的初步推测,如果需要确切……
够了。
陆时衍猛地出声打断。
根本就不需要推测。
他本来就从未真正相信过蒋若瑶的孩子一定是他的。
他当时默许甚至配合蒋若瑶一次次挑衅许星眠,更多是一种对现有婚姻生活的反叛和麻木。
或许,还有一丝想看看许星眠会有什么反应的恶劣心思。
现在想来,愚蠢又可笑。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几十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蒋若瑶。
之前看到她的名字,他会下意识地觉得需要安抚。
但现在,这个名字只让他感到一种被愚弄的恶心和暴怒。
他没有回电,而是直接对前排助理冷声下令：
去蒋若瑶公寓。
14
蒋若瑶公寓。
蒋若瑶正忐忑不安地守着电视直播。
当她看到许星眠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抛出一系列铁证时,她整个人都吓傻了！
她不停地拨打陆时衍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就在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门铃响了。
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冲过去开门：
时衍！你终于……
门外的确是陆时衍。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往日的温和或纵容,只有冷漠和眼底压抑不住的滔天怒意。
他推开她,径直走进客厅,目光扫过电视屏幕上还在重播的发布会混乱场面,眼神更加阴鸷。
时衍,你听我解释！那些都是许星眠伪造的！是她要害我！
蒋若瑶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
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若是以前,她这副柔弱无助的样子或许能激起陆时衍一丝怜惜。
但此刻,陆时衍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厌恶。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蒋若瑶直接跌坐在沙发上。
伪造
陆时衍俯视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蒋若瑶,你把我当傻子耍,很有意思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特助的电话,打开公放。
把查到的,关于蒋小姐经纪人联系营销号、资金流向海外空壳公司、以及买通所谓医院护士的初步证据链,简单说一下。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电话那头,特助冷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一条条,一件件,虽然不如许星眠发布会上展示的那么直观,但核心信息完全吻合,甚至补充了几个更隐秘的细节。
蒋若瑶脸上的血色随着特助的每一句话而迅速褪尽,最后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时衍,你听我说……
她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闭嘴。
陆时衍打断她,眼神厌恶。
你的演技,留着去金扫帚奖颁奖典礼上用吧。
蒋若瑶崩溃大哭。
时衍……我只是太爱你了……我受不了你身边有别人……许星眠她根本配不上你……
她哭着想抓住他的手,却被陆时衍嫌恶地狠狠甩开。
爱
陆时衍看着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件垃圾。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蒋若瑶,你胆子不小。
我给你的,是因为我愿意。我不给的,你不能耍手段来要。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尤其是,用这种下作的方式,还把我当成你算计里的棋子。
从现在开始,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所有的代言、合约、影视项目,我会全部收回。娱乐圈,不会再有你立足之地。
陆时衍完全有能力把她封杀。
蒋若瑶惊恐地睁大眼睛,彻底崩溃了。
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没了耐心,冷声嗤笑：
蒋若瑶,你跟过几个金主需要我帮你算算么
你是有多天真才会以为我会因为这个父不详的孩子娶你
孩子......孩子真的是你的。
蒋若瑶哭得肝肠寸断,却没什么底气。
别装了。陆时衍语气冰冷：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我不说,不代表你那些破事我不知道。
你敢去做羊水穿刺看看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种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个孩子弄掉赖在我头上。
蒋若瑶惊恐地睁大眼睛,彻底瘫软在地。
不！时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你啊！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太爱你了！许星眠她根本配不上你！
爱
陆时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弯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眼神冰冷刺骨。
你的爱,真让我恶心。
他松开手,拿出随身的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指,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记住,毁掉你的不是我,更不是许星眠,是你自己的贪婪和愚蠢。
他说完,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蒋若瑶绝望的哭嚎、咒骂和摔东西的声音。
陆时衍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
他拿出手机,再一次尝试拨打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重复着冰冷的提示。
他揉着发痛的眉心。
许星眠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再次浮现。
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手握证据,却在他一次次偏袒蒋若瑶、一次次伤害她时,选择了沉默。
直到被他逼到绝境,才选择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反击了所有人。
她不要他的补偿,不要他的愧疚,甚至连恨,似乎都懒得给他了。
她只是干脆利落地,把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清除了出去。
陆时衍靠在椅背上,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无力感和……强烈的失落。
他好像,真的失去她了。
而这个认知,比任何商业对手带来的打击,都要让他难以承受。
15
从会场离开后,许星眠拖着行李箱,直接去了机场。
小时候,许星眠很羡慕候鸟南迁时的洒脱,向往课本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
那时她便在心底埋下一粒种子,有朝一日,她也要像风一样,去丈量山河辽阔。
可是后来,她爱上了陆时衍,被困在婚姻牢笼中,渐渐忘了那个梦想。
她给自己找了个酒店休息几点,闲下来终于有时间打开旅行博主的视频。
听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看异乡街头闪烁的灯火。
在拉萨八廓街的转经道上,掌心贴着粗糙的转经筒,听藏民口中喃喃的经文。
许星眠查了银行卡的余额,重新整理了简单的行囊,将旅居的第一站选在了大理。
她想,所谓自由,不是漫无目的地流浪,而是能随心所欲的选择停留与出发。
租住在洱海边的民宿里,体验这不同的风土人情,许星眠第一次找到与自己灵魂共鸣的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拉长的丝线。
清晨五点,她裹着披肩去洱海边等日出,看霞光将水面揉成碎金。
午后在民宿的玻璃花房里泡上一壶玫瑰普洱写稿,阳光透过藤蔓在电脑屏幕上投下斑驳光影。
空下来的时候,和民宿老板娘学做鲜花饼。
在这里时间都好像学会了踱步。
当她把所有的灵感都化作文字,写出来的作品自然大获成功。
最新小说全网阅读量破千万,稿费也实现了经济自由。
离开那天,许星眠拉黑了陆时衍的所有联系方式,只在安顿好后,给爸妈发了消息,告诉他们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除了编辑可以通过邮箱联系到她,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现在的许星眠,不再需要根据陆时衍的行程表安排时间,也不需要按照他的喜好调整饮食。
离开的这两个月,她一次也没有吃过讨厌的牛排西餐。
想吃螺蛳粉米线也丝毫不用顾虑陆时衍会不会觉得味道太大。
忽然有一天她发现,当偶尔想起陆时衍时,她的胸口已不再揪痛。
洱海的风温柔的治愈了她,她渐渐找回了那个明媚洒脱的自己。
16
发布会风暴后的几天,陆时衍的生活陷入短暂的混乱。
他压下了所有关于发布会真相的深度报道,用更强硬的手段暂时稳住了因蒋若瑶丑闻而有些波动的股价。
处理这些事对他而言并不难,只是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和空落感,始终挥之不去。
他以为,许星眠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过是积怨已久的爆发。
是给她自己、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她证明了清白,狠狠打了他的脸,让他意识到错怪了她,这应该就够了。
她此刻应该正待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去找她,等着他给出一个态度,甚至一句道歉。
然后,一切就会像过去的每一次争吵一样,以她的妥协和回归告终。
他经常下意识地留意手机,觉得她或许会发来一条信息,打来一个电话。
像以前那样,给他一个和好如初机会。
然而,什么都没有。
手机安静得令人心慌。
直到第三天上午,一份来自法院的正式专递文件,被特助面色凝重地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烫金的法院徽章刺眼。
陆时衍皱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他。
他撕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离婚纠纷起诉状
几个黑色加粗的大字,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他的眼里。
原告：许星眠。
被告：陆时衍。
诉讼请求：判决准予原被告离婚；依法分割夫妻共同财产（附详细清单）；……
后面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款和财产清单,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起诉状
许星眠……竟然真的起诉了
不是意气用事,不是威胁,不是等待他低头的手段！
她是真的,要通过法律程序,彻底、决绝地与他解除婚姻关系！
陆时衍盯着那份文件,一股难以置信的怒火混合着一种被彻底背叛的荒谬感,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她怎么敢
在用尽手段嫁给他之后,在让他当众难堪之后。
她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打他的脸
他试着拨打许星眠的电话,拨打数字却始终未能接通。
晚上几次把车停下她的公寓楼下,屋里的灯始终都是暗的。
他联系许家,许家人同样焦头烂额,语焉不详,甚至反过来像他打探消息。
时衍啊……我们,我们也联系不上眠眠啊……她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
许星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陆时衍烦躁地挂断电话,离开叫来特助,声音发紧：
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把许星眠找出来！现在！立刻！
特助向来效率极高。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反馈过来的消息一次次让陆时衍的心沉入谷底。
她的公寓已经在中介挂牌出售,钱直接转进她最好闺蜜的账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她名下所有常用的银行卡、信用卡,近期没有任何消费记录。
机场、高铁站查到的信息赶过去,辗转几个地方都显示她早已离开。
许星眠就像一滴水,彻底蒸发在了空气中。
陆时衍甚至让人动用了某些非常规的手段去追踪,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许星眠似乎早有准备,切断了一切可能被找到的途径。
陆时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这脚下的城市繁华,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失控和……恐慌。
她不是闹脾气,不是耍手段,也不是在等他的道歉。
她这一次,是真的不要他了。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无论他如何冷漠以对都会默默等待他的女人。
那个他以为永远也不会真正离开的女人。
竟然用最决绝的方式,消失了。
他忽然想起她最后一次看他的眼神,那不是赌气,不是怨恨,而是彻底的……死心和冷漠。
她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而他,却可笑地以为那只是一场需要他稍稍低头就能平息的风波。
17
与此同时,一种极其不适应的空洞感,开始无声无息地侵蚀陆时衍的生活。
许星眠离开一个多月后,陆时衍站在衣帽间,盯着排排挂起的西装衬衫,深深皱起眉。
新来的保姆不懂搭配,不会每天在他起床前就把要穿的西装领带袖扣摆好。
她熨得衬衫虽然笔挺,却总是忘记在领口喷雪松味的香水。
清晨醒来,手边没有那个总是提前温好的一杯清水。
咖啡的味道也不对,即便她和许星眠用的是同一部咖啡机,同一款咖啡豆。
胃病隐隐发作时,再也没有那杯恰到好处的温养胃茶。
深夜回家,玄关感应灯亮起的瞬间,他下意识喊出眠眠,我回来了,空荡荡的客厅只有回音。
他以为自己只是暂时不习惯,毕竟和许星眠一起生活了六年。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像习惯空气。
如今空气抽离,他才会感到窒息般的难受。
他站在漆黑的客厅里,盯着窗帘缝隙里的一丝光影,喉结滚动,无所谓的想。
都会过去的。
早晚而已。
像他曾经习惯生活中多一个人出来一样,习惯失去一个人也需要时间。
可当他换到第四个保姆时,他终于发现问题不在家政服务。
他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许星眠,可生活里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琐碎日常,早在不知不觉间被她填满。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
却在某个深夜,对着电脑屏幕,眼前浮现的却是她最后一次看他时,那双冰冷绝望、盛满恨意的眼睛。
那个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隐隐作痛。
陆时衍隐约意识到,许星眠于他,似乎并不仅仅是一个卑鄙的、令他厌恶的妻子。
一种更深、更复杂的情绪,在他尚未理清之前,就已经因为她的彻底消失,变成了失落。
陆时衍不愿意承认一个他根本不在意,甚至厌恶的女人会影响他。
他开始变本加厉的夜夜笙歌,工作没用就用玩乐填补许星眠离开的空白。
然而这次,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又一个深夜,他从睡梦中惊醒,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
一向睡眠不错的他竟然也开始失眠了。
周末回老宅,陆母上下打量他两眼,诧异道：
怎么看着这么憔悴啊一点精气神没有,生病了
陆时衍摇头随口敷衍：
没睡好。
陆母叹了口气,数落道：
以前你就这样,一点不注意自己身体,应酬多又爱熬夜,眠眠嫁进来才一点点帮你调整规律了……
现在才刚离婚几天,你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不是我说你,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能有家里的老婆好么……
得知陆时衍和许星眠谁也没商量就把婚离了,陆母就颇有微词。
在她眼里,许家这门亲事虽然算不上门当户对,可许星眠这个儿媳妇她还是很满意的。
性格温婉又知书达理,奈何她这个儿子,是个混不吝的浪子。
这些老生常谈,陆时衍听的厌烦,不耐的打断陆母：
她好什么好！只会装清纯无辜把你们都骗了！当初要不是她耍手段赶走知夏,我怎么可能娶她
想到六年前的事,陆时衍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许星眠是他大学学妹,上学的时候他一直很欣赏照顾这个没什么棱角性格软糯的小学妹。
所以她刚一毕业,他便把她放在身边亲自带着做助理。
一次应酬他喝多了在会所楼上开了套房休息,许星眠担心他,便留下来照顾。
那时他刚和当时的女友沈知夏交往不久,问心无愧自然把这件事如实报备。
可沈知夏却闹着要分手,还告诉他,许星眠发给她那天晚上他两暧昧的床照,说他们发生了关系。
陆时衍喝到断片,百口莫辩。
要说多爱沈知夏,其实并没有。
只是聚会上朋友起哄,又有些寂寞。
可哪个男人都不会喜欢被身边最信任的人摆一道。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跟许星眠提出结婚,对她负责。
新婚夜,他看着床单上的落红,更加坚定是许星眠耍了手段。
要说从前对许星眠,一点类似于喜欢的情绪也没有么
倒也不是。
但从此之后。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18
陆母大吃一惊。
什么知夏是你当时交往的那个小网红
跟眠眠有什么关系
是我出面打发走她的！我们陆家怎么可能接受她那样的女人做媳妇！
她还是很识时务的,拿了我的钱就乖乖主动提分手走人。
陆时衍僵在原地,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要瞒着我
打发一个根本不上档次的拜金女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用专门跟你交代么
陆母忽然反应过来：
你刚才什么意思什么叫眠眠耍手段
你该不会是以为眠眠做过什么吧难道说你和眠眠结婚不是因为喜欢她
她重重把茶杯搁在桌上,恨铁不成钢：
陆时衍！你糊涂啊！
眠眠是什么样的人,你认识她那么久,还不了解么
是啊,许星眠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是最了解的。
曾经她的眼里总盛着未经世事的清澈。
跟他说话时,总不自觉的微微仰头,透着毫不设防的天真和信任。
路过流浪猫,她会蹲下来轻声哄着。
他当初最欣赏的,不就是她对世间所有充满善意。
他若有所思,积压多年的怨气突然好像泄了气。
可他并不承认自己错了,毕竟他并没有上帝视角,许星眠也从未解释过。
他安慰自己,许星眠那么爱他,只要他愿意放低一点姿态,她还会像从前一样对自己掏心掏肺。
算算日子,许星眠再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产了。
到时候,无论如何她都会回来。
自己只需要到她生产的私立医院守株待兔。
他了解许星眠,再任性也绝不会拿孩子的安全跟自己继续赌气。
从老宅开车出来,他安排助理：
去定两个月最好的月子中心,然后准备一下文件,把我名下的股份转5％给许星眠。
19
三天后,陆时衍突然胃痛难忍,被助理送到医院。
检查完后,得出的结论是急性肠胃炎。
大概是因为三餐不规律又饮酒过度所致。
算不上什么大病,但也不能不当回事,助理遵循医嘱给他办了住院手续,然后又挂了点滴。
陆时衍被胃痛折磨的筋疲力竭,得到缓解之后慢慢睡了过去。
他睡着时脸色很安静,却苍白如纸。
助理守在病床边,耐心的帮他盯着药水瓶,快滴尽的时候就按铃喊护士。
点滴打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护士过来拔了针,助理又帮他盖了盖被子,抬头的时候,见他原本安静的睡颜不知何时蹙起了眉头。
他微微掀着唇,时不时的蠕动一下,像是在说什么话。
助理压低身体凑过去,终于听见了他低到不能再低的呓语：
眠眠……
眠眠
他是在喊……太太吗
作为他的特助,他只负责参与工作上的事,从不过问他的感情和私生活。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老板,他也道听途说过一些八卦。
知道陆总心里有其他人,跟太太的感情不合。
那现在这是……
只是他隐约觉得,如果一个人连睡梦中都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心里肯定有这个人的一席之地。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爱太太的,自己却不知道
助理叹着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眠眠……陆时衍皱着眉头,再度呢喃出声,不要,我不要离婚……不离婚……
我不想离婚……你……别走……
眠眠……不要走……
他一直在喊,助理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拨通了许星眠的电话号。
始终是忙音。
这大半夜的,他也不能丢下陆时衍一个人在医院里跑去找许星眠。
犹豫之后,助理又给她发了条微信：
太太,陆总住院了,情况很不容乐观,昏迷中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他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又补发了一条医院的地址以及门牌号。
可这条消息却并没有发出去。
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没有备注,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地。
他怕吵到陆时衍,拿着手机走出病房后才接通,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陆氏集团陆时衍的特助吗
您是
我是沈知夏。
……
之后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助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沈知夏顿了顿,似是有些尴尬,迟疑半晌才问下去,时衍在吗我打他的电话没有打通……
沈小姐,陆总住院了,您找他有事吗
助理问的很客气,也很官方。
住院了女子的声音一下子提了上去,明显听得出来着急了,他怎么了
身体有点不舒服,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您别担心。
沈知夏声音慌乱,
他以前身体很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在哪里住院……我马上过去。
助理其实不太愿意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太多。
但考虑到她对于陆时衍的意义不一般,还是告诉了她。
对方道完谢,很快挂了电话。
助理站在医院楼道的走廊尽头,目光盯住外面深邃的夜色。
沈知夏回来了。
他觉得陆总心里不可能没有太太的一席之位,但这位却也是他心头耿耿于怀多年的前女友……
也不知道陆总最终会选择谁。
20
陆时衍醒来时,病房里并不止有他一个人。
沈知夏坐在他床边,眼神复杂。
见他醒来,当场就飙出了眼泪。
时衍……
沈知夏看着他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的盯着别处。
她小心翼翼的抓起他的手,嗓音里不自觉的流露出关心和担忧：
你怎么把自己弄进医院了
陆时衍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没理会她,连目光都没有动一下。
他满脸颓废,病号服上面的两颗纽扣被胡乱拉扯开。
沈知夏犹豫了下,还是主动趴到他的床边,抱住了他的手臂。
陆时衍神情一滞,侧目朝她看去。
四目相对,沈知夏近距离的看到了他的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可怖得很。
时衍……
她又叫了他一声,声音弱弱的。
陆时衍微微蹙了蹙眉,疼痛让他感觉视线有些模糊,连她的五官都辨别不太清。知夏
时衍,你就是心情不好,也不能喝酒熬夜工作拼命折腾自己啊……你如果需要人陪,我可以陪你啊……
沈知夏摩挲着陆时衍的手臂。
陆时衍冷淡避开,凉薄的目光朝她扫过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看到这两天的新闻了。
沈知夏声音低下去。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回来了。我给你助理打了个电话,他说你进了医院,我就找来了。
沈知夏回来之前,其实也犹豫了很久。
尽管两人当初爱得轰轰烈烈,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况且即便是最如胶似漆的那段时间,她也不能摸透他的心思。
但她对他的心思是一成不变的,她一直爱着英俊多金的他,像当初一样。
当年她被迫和陆时衍分手,这些年一直很后悔。
如今她在国外也做出了些成绩,终于可以和他并肩。
所以最终没忍住,回来找他。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陆时衍淡淡道,眉目间略显疲态。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这样,我不放心你。
沈知夏坐着没动,她眼里似乎有难过流露出来。
对了,时衍,你跟那位蒋小姐……
陆时衍打断她：
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
这几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沈知夏的心情好了许多。
既然是这种关系,陆家应该不会认那个孩子。
这样最好,省得她以后嫁过去还得给别人养孩子。
沈知夏往前靠了靠,试探性的再次握住他的手：
时衍,其实当初离开你非我所愿,我也很舍不得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
陆时衍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过去。
他其实并没有怪她当年的离开。
只是不想面对自己当初的软弱无能,在家庭的施压下放弃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别说过去了。
他坐起身,点了根烟夹在指间,声音沙哑：
不管怎么说,知夏,过去算我对不起你。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哦,我知道是我当初走的太仓促……是我没勇气告诉你,你家里是什怎么羞辱我,逼我离开你的。
说到底,当初的事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坚持,不能把责任推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陆时衍把细长的香烟拿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算了,事都过去了,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时衍……
沈知夏见他态度缓和,又小心翼翼的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分开这几年,你想过我么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温香软玉在身侧,明明是他一直以为的爱而不得,陆时衍却莫名觉得烦躁。
知夏,你松手……
我不松。
沈知夏的声音染了哭腔,
当初我就不该放弃,我该一直坚持着,时衍,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
沈知夏！我有老婆了。
陆时衍皱着眉,想要将沈知夏推开。
可她却抱得很紧。
那又怎么样你和许星眠不和,是人人皆知的事,况且她这次让你当众颜面扫地！
陆时衍没有说话。
身边的女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可他的心思却恍恍惚惚飘到了九霄云外。
陆时衍觉得自己有点犯贱。
明明自己一直是很抗拒许星眠的,这六年来他也从没把许星眠当回事。
如今她想跟自己彻底断了,他却有点想她……
是单纯的心有不甘呢,还是动了情
他一直以为,和沈知夏分开后,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上一个女人,不会再对谁动情。
可如今沈知夏就在他身边,他却连都看她一眼都不愿。
时衍……
沈知夏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有心事,主动凑过来搂住他的脖颈,送上红唇。
陆时衍想逼着自己把许星眠那张脸从脑子里抹去。
可他忘不了,还是忘不了。
许星眠的脸就像是个梦魇一样,如影随形的伴他左右,扰得他不得安宁。
21
陆时衍刚要推开沈知夏,病房门忽然被推开,随即响起陆母暴怒得声音。
陆时衍,你在干什么
她冲进来一把扯开搂着儿子正欲亲吻的女人。
哪来的不要脸的狐狸精——
看清是谁后,她怒火更盛：
沈知夏！你怎么还有脸来找我儿子！
沈知夏脸色涨红,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字。
陆母看着陆时衍。
你自尊心那么强,我一直没有明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当年是我出面打发走她的,但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身份门第！是方太太认出她是方总以前养在外面的小雀儿,悄悄告诉我了。我就去调查了她,结果光妇科检查记录就调出来厚厚一沓。
沈知夏,你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你自己做过什么就没人记得了么！
你怎么还敢来勾引我儿子！
陆时衍脸色铁青。
不用他再说一个字,沈知夏也知道自己得罪了陆家,这辈子算是完了,灰溜溜的离开了。
她走后,陆母看着魂都要没了的儿子,重重叹了口气。
当初她拆散了他和沈知夏,此后看到儿子郁郁寡欢消沉自闭,她心里不是不心疼。
后来陆时衍领回来许星眠,她很喜欢那个温和恬静又坚韧的女孩,自私的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感化他。
所以她没底线的包容陆时衍,允许他胡来,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他会慢慢好起来。
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放纵竟会让他离谱到这种程度。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陆母怎么可能不心疼他。
可她也是真的忍无可忍了。
我知道,你一直对眠眠心存怨恨。陆母叹了口气,可是时衍,这不是你一再去伤害她的理由！
陆时衍不傻,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许星眠的感情。
是我错了妈。
他垂眸,片刻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不对,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
陆母侧头看向陆时衍。
儿子这段时间的颓然,她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她也想希望许星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好,我等你把我的儿媳妇带回来。
22
陆时衍只医在院住了两天。
助理依旧没有联系上许星眠。
她似乎真的打算,只有自己同意离婚才出现。
陆时衍的耐心在等待和焦躁中逐渐耗尽。
他又去了许家。
许家人很意外,毕恭毕敬地将他请进门。
可许星眠并没有回来过,连她父母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们有了儿子以后,对这个女儿并不是很上心。
更何况嫁入陆家六年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生下来。
如今好不容易怀了孕,还闹着要离婚。
许母小心翼翼数落女儿：
眠眠被我们惯坏了,太任性！哪有人大着肚子闹离婚还离家出走的！
陆时衍已经站起身：
一点小矛盾,我会找到他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没有回许家。
她在京市还有什么去处
这两个月她大着肚子去了哪里
他这才发现这些年他刻意不去关注,根本不知道许星眠有哪些朋友,有什么爱好。
他能够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压住他的心脏。
轻微,渺小,微不足道。
忍着心脏的不适,他开车直奔许星眠产检的医院。
医院一定会有她的紧急联系电话和地址。
可当他到了医院,利用人脉查到许星眠的就诊信息,得到的答案却如晴天霹雳。
许星眠已经做了引产手术,就在他们离婚的前一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的画面碎片在这一瞬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拼凑出一个残酷得让他无法呼吸的真相。
她那时苍白如纸的脸色。
她总是下意识捂住小腹的动作。
她宽大罩衫下日渐瘦弱的腰身。
他嘲讽她又用孩子当筹谋时,她那双瞬间枯寂下去的眼睛。
原来……全都不是演戏！不是苦肉计！
那时她刚刚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他从来不曾想过,连只蚂蚁都不敢踩的许星眠,会有勇气将自己的亲骨肉引产。
六个月的胎儿,他们分开前就已经会踹她的肚子了。
他感受过胎动,也曾偷偷惊喜生命的奇妙。
直到这时,陆时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后悔了。
这时,助理再次敲门进来。
陆总,有太太的线索了,太太的闺蜜陈小姐这段时间去了两次大理,顺藤摸瓜,查到了太太住的民宿……
马上订机票。
陆时衍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立刻动身前往大理。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京市的喧嚣沉淀,却无法抚平陆时衍心底那个巨大的、日夜灼烧的空洞。
悔恨和寻找,成了他生活唯一的主题。
这些日子,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不能动用的力量,像疯了一样搜寻着许星眠的踪迹,近乎偏执。
陆时衍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所有事务,连夜飞了过去。
一路上,他心脏跳得厉害,是数月来从未有过的悸动,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和一丝卑微的期盼。
他想象过无数种找到她时的场景。
她或许憔悴,或许平静,或许……依旧恨他入骨。
他准备了无数的话,道歉、忏悔、甚至乞求。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带着一身急切与不安,按照地址找到那家隐藏在繁花绿树后的民宿时,看到的却是他从未预想过的画面。
午后阳光正好,洒满民宿的木质露台。
许星眠穿着一件宽松柔软的亚麻长裙,正弯腰给一盆茂盛的绣球花浇水。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宁静而柔和,曾经眉宇间的哀愁和绝望似乎被这里的风和阳光涤荡而去。
虽然依旧清瘦,但气色好了很多,一种由内而外的平和笼罩着她。
这画面美好得让陆时衍心脏刺痛。
但更刺痛他的是——
许星眠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棉麻衬衫、气质温润儒雅的男人。
他正笑着和许星眠说着什么,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温柔。他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略沉的水壶,动作熟稔体贴。
许星眠抬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轻松而自然,是陆时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那一刻,陆时衍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一股尖锐的、名为嫉妒的火焰猛地窜起,几乎烧光了他的理智。
他再也忍不住,大步走了过去,声音因为急切和压抑的怒火而显得有些沙哑紧绷：
眠眠！
露台上的两人闻声同时转过头。
23
许星眠旅居的生活十分惬意。
民宿的老板娘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没想到她居然有个比她只小两岁的儿子。
她儿子江宇是个自由音乐人,工作告一段落回到大理短暂休整。
熟悉之后,她们经常会在花房一起喝茶聊天。
聊到兴起处,常常同时伸手去够茶壶,指尖相触的瞬间又默契地收回,相视一笑。
有时聊到肚子咕咕叫,才惊觉早已过了饭点。
于是相约一起出去觅食,夜风裹挟着花香掠过街道,他们端着当地小吃边走边吃边聊。
许星眠看得出,彼此对对方都有好感,却心照不宣,谁也没有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
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向往自由,不想被任何人束缚。
原本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如此平静温柔。
却意料之外,陆时衍突然风尘仆仆出现在民宿。
许星眠意外的并不是他能找到她,毕竟他向来神通广大。
而是意外他竟然会跨越千里,跑到这里来找她。
毕竟他现在终于可以摆脱了她,就算没有蒋若瑶,身边也永远不会缺莺燕。
应该佳人在怀,乐不思蜀才对。
阳光照在他脸上,许星眠这才看清楚,陆时衍的脸色竟有些憔悴。
见惯了他意气风发、万众景仰的样子,这才发现他脸上的落寞似乎透着一种无能为力。
眠眠,你把我们的孩子打掉了。为什么
许星眠嘲讽挑唇轻笑：
现在才想起来问那天你就在手术室外面,陪着你的新女友产检,你忘了么
原本以为陆时衍是来兴师问罪,可他顿了好几秒,张了张嘴,难得有些局促地开口。
这个还给你。
他摊平掌心,伸手向前。
是从别墅搬走那天,许星眠随手扯得四分五裂的那条珠链。
竟被他捡起修好,重新穿成串。
有两颗不知道滚到哪里了,我怎么也没找到。
她盯着他掌心的东西,并没有伸手接,好半晌,倏然弯起一个有些自嘲的笑意。
不用了,我担待不起。
陆时衍没有强迫她收下,默默收起了手链。
他伸手想碰她的手腕,被她侧身躲过。
嘴唇抿成委屈的弧度,声音有些沙哑的祈求：
眠眠,跟我回家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许星眠想起陆时衍刚才看见自己和江宇在一起时,凌厉的眼神,她冷冷的看着他。
陆时衍,你现在是觉得自己所有物被侵占染指心有不甘么
我没有——
他急着否认,却被她干脆打断。
是啊,你这种天之骄子有什么不能得到的东西呢所有别人渴望、穷极一生可能也无法企及的东西,你全部都信手拈来,并且时常弃如敝履。
重新开始哪那么容易！你一次次出轨被我抓包,你从不解释,我安慰自己你只是玩玩。我每次哭闹着说要离开,你说我欲擒故纵。现在你看我过得风生水起,又来演深情戏码,你这个样子真的很下头。
好,既然你提起刚才那个男人,眠眠,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这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了别人
他的话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痛苦和质问。
许星眠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陆时衍,这和你无关。我的生活,我的选择,都和你再无瓜葛。请你离开。
决绝得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陆时衍从没见过许星眠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愣在原地。
她直接转身上楼回房间,锁上了房门。
24
要不是上网搜了一下陆氏运营状况一切良好,许星眠都要以为苍天有眼,陆时衍忽然破产了。
他把民宿她隔壁的房间长租下来,开始打持久战。
他每天清晨都会去街上买早餐,放在她的门口。
她散步他默默跟在我后面,保持三米距离。
她写稿他坐她隔壁桌子也拿着电脑办公。
每天都会制造不同的惊喜,有时是收集来的她喜欢作家的新书,有时是周边话剧演唱会的门票。
民宿隔音不好,许星眠经常在深夜听见他压低声音开电话会议工作。
这里长居的旅居客经常起哄,可许星眠始终冷面相对,他的那些心意像投进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她心里一丝涟漪。
就连江宇都疑惑许星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
浪子回头金不换,况且他多金又英俊深情。
没有人知道,心死不仅仅因为出轨。
而是因为她不想再感受一次万念俱灰的绝望。
许星眠永远也无法忘记上一世,她从楼梯上滚下来,他明明可以救她和孩子。
可他却怕惹上麻烦,第一时间带着蒋若瑶离开,还伪造了不在场证据,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独自在家一不小心摔下楼梯。
她也无法忘记父母弟弟见他在葬礼上悲痛欲绝,便接受了他的补偿,不再追查她的死因。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决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终于,在陆时衍再一次送她高奢珠宝和鲜花惊喜时,许星眠随手把东西扔进垃圾箱,平静的看着他：
陆时衍,你到底想干什么,请一次讲个清楚明白。你很忙,我也不空,没有必要这么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眠眠,我明白我不配求你原谅。一直以来都是我骄傲自大,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你,冷落你。我知道你有你的尊严,有你的骄傲,我只想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一笑而过：
什么样的决策决定了什么样的结局。陆时衍,今天的结局是由你过去的选择决定的。
可我后悔了！
许星眠第一次看他慌乱到不知所以,攥住她的手,仿佛在太空舱里,失去了重心。
我算漏了自己的感情,我没有意识到你对我的重要性……这些年,我只是想看你到底是吵还是闹,我现在真的知道后悔了！
蒋若瑶……我们已经断了,你不相信的话,我要她来跟你解释。
还有沈知夏……她回来想复合,被我拒绝了。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错怪你了,我可以跟你道歉。
许星眠自然知道他们断了。
蒋若瑶离开陆时衍后又抱上了新的大腿。
之前的事也被水军洗白。
因为最近娱乐头条一直都在报道蒋若瑶被以前金主原配冲到家里暴打骨折毁容的新闻。
她清纯玉女的形象一落千丈,被官媒列为劣迹艺人,大概率复出无望,还要赔偿各个代言品牌方、未播出剧集高昂的违约金。
但她倒是没想到,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前女友回国求和,他竟然也能无动于衷。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见她不为所动,他竟咬牙威胁道：
许星眠,你不为自己想,也不为你家人想么许家一直背靠大树好成荫,没有我的庇护,你们家还能像现在一样高枕无忧么
你父母根本不可能同意我们离婚。
许星眠觉得悲哀又疲惫,无奈的看着他,幽幽道：
陆时衍,你非得这个样子么我说离婚不是一句玩笑话,也不是为了欲擒故纵挽回你。
我忍着疼把孩子打掉就是不想留任何退路。
我们彻底结束了,何必要弄到这种地步呢好聚好散不好么
你非得让我去死你才满意么
陆时衍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许星眠点头：
对。
简单一个字,却足够伤人。
陆时衍没有回音,脚步虚浮的离开了他的房间。
四周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早餐不在了。
许星眠想他应该回去了,按他的傲气,应该不会再这么纠缠不休。
可几天后,他再次出现在民宿,还跟他解释,是京市公司那边有重要事情需要他紧急飞回去处理。
此后,他开始两地奔波,工作调成弹性模式。
深夜抵达的航班,凌晨五点赶往机场开上午的会议。
她的抗拒他充耳不闻,渐渐的她也懒得理他,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江宇又开始休假回来找灵感,两人感情逐渐升温,他并不在乎她的过去。
陆时衍眼睁睁看着许星眠和江宇在民宿院子里的树下拥抱亲吻,冲上来一把拉开江宇。
他像失控的困兽,揪住江宇的衣领,冲动的拳头裹挟着怒气重重砸下。
江宇踉跄着撞在石桌上,嘴角瞬间渗出血迹。
陆时衍呲目欲裂：
你这个登徒子！眠眠是我的老婆！
他还要继续动手,许星眠扑过去死死护住江宇。
够了！你疯了么！陆时衍,请你清醒一点,我们之间除了还有个结婚证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法院的离婚判决书很快就下来,江宇才是我爱的人！
说完,许星眠看都不看他猩红的眼睛,转身小心翼翼捧起江宇受伤的脸,疼惜的检查着：
疼不疼去我房间,我帮你包扎。
温柔的模样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陆时衍心里。
他这才惊觉,这次许星眠是真的不再属于他了。
25
当天,陆时衍便搭乘私人飞机返京。
飞机降落时发生意外,机上三名机组成员和两名乘客全部遇难。
出于人道主义,许星眠飞回京市参加了他的葬礼。
律师将一份遗嘱和多份保单交给了她。
许星眠这才知道。
陆时衍的所有保险受益人都是她,并且他也公证了,她是他全部遗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而这些文件,是在几年前他们闹得最狼狈,堪称你死我活时签署的。
许星眠并没有觉得感动,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陆时衍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她受过的伤害。
她没有将这些钱据为己有。
用这笔钱,她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
给山区修路,建希望小学,建立基金会帮助失学儿童。
这笔钱,不再是银行卡中的冰冷数字,它们开始拥有温度,在需要的地方生根发芽,生长出希望的模样。